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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绥并不知道穆则的出现,自然也就不知道穆则所说的话,所以乍一听此表情有片刻的停滞,问道:“何出此言?”
荀还是做沉思状,当真认真地想了想,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似乎在考虑一个极其困难的问题,过了会儿眉头舒展。
先前紧绷起来的气氛一笑间烟消云散,他弯着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听不太清说话。”
谢玉绥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一只手杵在床上靠到荀还是一侧,两指撩起垂在两边的头发。
合着荀还是的容貌,耳廓由上至下近乎成一条直线,未曾有常人所说的沾了福气的耳垂,偏生出一个背道而驰来,精致小巧的耳朵便是半分瑕疵也无,一眼看去徒生出几分讨喜,却是没见到半分不妥之处。
谢玉绥手指悬于上方,指腹有意无意地擦着耳朵上的一点皮肉,细腻的手感引出几分燥郁来,他强压着内心想要将这一处小巧揉出血色的冲动,蜷缩起手指又凑近了些:“如此说话可还听得见?”
荀还是的眉头蹙了蹙,并未转头看向谢玉绥,视线落在前方床褥之上,分辨了少倾才清楚进了耳朵的内容:“听是能听得见,只是耳朵里响得厉害,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寻出个大概内容。”
谢玉绥眉头皱得更深:“从前可曾出现过这种状况?”
荀还是又顿了片刻:“有的,不是什么要紧事,过个一两日便能恢复。”说到这他看向谢玉绥轻笑道,“说于你听是怕我若是反应不及时,或者搭错了话你不要恼,全当看个笑话就是了。”
“这不好笑。”谢玉绥没有因为荀还是语气里的轻松有所松懈,“可还有其他症状?这毒大致多长时间发作一次?除了吐血无力以外可还有别的反应?”
其实荀还是听声音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费劲,他刻意将自己放在弱势上,下意识想要让谢玉绥放松警惕,即便他自己也不知道放松警惕想做什么,但理智已经先一步做出了选择。
只是这种刻意营造并没有坚持太久,在他看见谢玉绥认真的样子,不知怎么的,一向习惯掩饰自己早已戴惯面具的皮相一时竟有些挂不住,翘起的嘴角跟着有些僵硬。
他看着谢玉绥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荀还是自诩没什么好心肠,即便真的能遇到寥寥无几想要关心他的人,在见到他的残忍之后即便没有跟所为的正道人士一起喊打喊杀,却也会敬而远之。
只是那些游刃有余在见到谢玉绥时不知怎的,还没见招就已经溃不成军。
目前无论是发生的还是尚未发生的,整件事情里荀还是唯独给谢玉绥留了退路,那是荀还是从未给予他人的思量。但即便如此,前期的算计并未作假,他也并未隐瞒,谢玉绥深知其中关窍却还能如此待他,便是个石人也会有所松动。
就像外人总说的那样,荀还是除了皮相好看以外,浑身上下再无半点可取之处,满嘴谎话,整个肚子都是黑的,从他这张嘴里说出的话,十句有十句当不得真,自己都闹不清楚,谢玉绥到底是如何觉得他所言的喜欢不是一个圈套?
荀还是有时候觉得觉得谢玉绥就像是个圣人,即便荀还是将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他都能先问荀还是一句“刀沉不沉,有没有伤到自己”,可有时候,荀还是又觉得谢玉绥这人比他以为的要深沉的多,外表总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以王爷之尊肯与他这个他国上不得台面的人纠缠在一起,却还能按部就班地盘算着。
真情流露也好,虚与委蛇也罢,不管事哪条路都不是一个王爷所能做到的。
在大多数的王公贵族眼里,男人可以做宠,却上不得台面,互相炫耀的时候当个玩意还好说,可是像谢玉绥这样事无巨细的真的很少,尤其是听见荀还是说身体出问题后,眼神里的关怀不似作假。
荀还是原本想过谢玉绥会不会真的对他动了感情,也为此动摇过不止一次,现在想想,感情应该是有的,只是不知道占了多大的分量,也不知道在谢玉绥的心里这份感情放在了什么位置。
并非荀还是将自己看的太低,而是他一直找不到能让谢玉绥重视自己的理由。
喜欢上一个人是一件既简单又很复杂的事情,动情的一瞬总是没来由,但是很快又会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上加注许多难以承担的筹码,或许会因为诸多缘由不能在一起而痛彻心扉,但当真的分开,这份痛会随着时间逐渐变淡,经年之后,在某一个午后成了一缕彻底消散,再提起时只余一声叹息。
荀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就处于这样一个位置,而谢玉绥应该深谙此道,如今这番或许只是因着荀还是时日无多,即便再如何投入也只是须臾间,再之后……谁知道呢。
从二人邕州相遇到如今阳宁重逢,荀还是有时候闹不清自己究竟跟谢玉绥纠缠个什么劲儿,但是现在见着谢玉绥眼睛里的关切,只是那么一眼,盘踞在心里许久的郁结突然散开,他突然觉得……其实算计他一下也没什么,这辈子哪个人没有算计过他?自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自他还没有任何能力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的时候,他就已经背了一身的算计,既是这样,被喜欢的人算计一下倒也没什么,旁人都能做的事情,为何更为亲近的人就做不得了?
荀还是突然看开了,一时乐得被谢玉绥算计,觉得他尚且还有被利用的地方也算是好事,至少谢玉绥一时半会儿将他放在甚为重要的位置,至于以后——
他没有以后。
如此一遭,荀还是的心情顿时轻松了。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想法有多么畸形,便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可以利用的身份,找了一个谢玉绥应该喜欢他的理由,如此便已经足够。
荀还是露出一个“你放心”的表情:“症状肯定会有,吐血什么的你都见过了,好在大多是面上看着凶险,过段时间便会不治而愈,之后的一段时间与寻常无甚区别,不必担忧。”
“这叫不必担忧?”谢玉绥被荀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笑了,执起荀还是的手腕,手指搭上。
荀还是任由谢玉绥的内力游走在自己的身体,感受着那股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冲击着冰冷的经脉,棉被都暖不了的四肢这会儿逐渐有了温度,脸色也没先前那样难看。
荀还是眨眨眼:“王爷莫慌,你看我现在这样多方便,即便你就当着我的面听属下汇报,我也不能窃听了去,叫人怪放心的。”
谢玉绥等了荀还是一眼。
荀还是无甚自觉,摸摸鼻子继续道:“或者王爷不放心的话,可找根麻绳将我捆起来,那样是不是看起来更像俘虏一些?”
此话一出,荀还是明显感觉到那股温暖的内力有片刻的停滞,而后再次缓慢行走之际,他听见谢玉绥道:“你这是从何处道听途说,我又何时想要对你如何?”
荀还是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说出的话却没像他那张脸一样漂亮,甚至不给谢玉绥任何缓冲辩白的机会。
“王爷不是和我们那位陛下达成共识了吗?如今天枢阁成了替罪羔羊,我这个首领怎么也得分担一些罪责,甚至可能会被扣上一个谋反罪名,邾国待不下去,祁国又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无处可去便只能赖在王爷身边。”
此时谢玉绥已经撤了手,澎湃的内力带着点凉气归于体内,他抬眼看向荀还是,此时已经没了第一次被质问时的慌乱,深沉的眸子里一眼看不见底。
屋外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屋内却还没来得及点蜡烛,漆黑的房间紧靠着外面的那点月光映照,却也足以照亮荀还是的眼睛。
谢玉绥没有问荀还是消息来源,这问题出口太傻,即便邾国皇帝对荀还是再多的提防,也不可能将整个皇宫防成铁桶一样滴水不漏,所以荀还是知道这些事并不奇怪,只是,他并不想让荀还是知道的这么快,也不想让他从别人的嘴里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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