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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屋里
那个坐着的背影,又是谁?
“它很安静,不是吗?”男人继续说着,声音带着一种亲昵,仿佛真在介绍一位老朋友。
“过去这一年里,它很‘热情’,它叫过兰卡斯特,也曾是吉尔伯特,它帮我‘接待’过自负的英国燕子、狡猾的法国狐狸,甚至还有几个…不听话的自己人。”他侧过头,“现在,轮到我们来自东方的‘客人’了。”
他声音压得更低,如同分享什么秘辛似的。
“每个人都想见到‘它’,每个人都以为掌握了它的秘密。但事实上…”他顿了顿,满意地看到女孩因他的话露出惊异神情,“它谁都不是。它只是一个…专门等待迷途者的,温柔的坟墓。”
温柔的坟墓,这几个词从他薄唇间滑落时,带着歌剧咏叹调般的韵律,却又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女孩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君舍含笑的眼里。
她慌忙避开那双能吞噬人的棕眼睛,又凑近了目镜。
那些黑衣人不知何时已进了屋,在房里找着什么,步伐从最初有节奏的潜行,变得凌乱焦躁起来,过了片刻,那丛黑影渐渐围拢在窗边椅子后面,而上面端坐的人,始终纹丝不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起来,女孩几乎能预见接下来的血腥。
可再定睛看那背影,一丝不对劲儿窜上心头,那人的脖颈处…太僵硬了,胸口没有起伏,能那样一动不动,连呼吸都静止的“人”,倒更像是医学院里,那些福尔马林里泡着的标本。
“不!它就不…”它就不是人,或者是死人。
她下意识开口,话到嘴边又猛然咬住唇。
棕发男人视线落在那被咬得发白的淡粉色唇瓣,唇角勾了勾,聪明的小兔。
而下一秒,领头的黑影像是要印证什么似的,突然暴起扳转椅子。
那上面的确没有人。
只有一顶男士礼帽,一件黑西装挂在提前支好的衣架上,恰在这时,风掀起纱帘,那顶礼帽还淘气地晃了晃,像是在和对岸的导演招手示意,又像在无声嘲笑着面前这群无礼的闯入者。
几乎同时,男人愉悦的叹息在身侧响起来。
“看,他们见到‘沉先生’了。”
“惊喜吗?”
君舍不知何时又凑近了些,体贴地帮思绪全被戏幕攫住的女孩调整焦距。
镜筒里的世界变得更加清晰,闯入者们疯狂翻找着每一个角落——抽屉,酒柜,书柜,天鹅绒椅垫都被尖刀划破,却一无所获。领头那人像是在咆哮,崩溃般地一件件把那些博古架上的古玩瓷器,全都摔得粉碎。
“绝望吗?”
他每问一句,声音就更低一分,语调里充满了欣赏猎物濒死挣扎的,近乎残忍的愉悦。
“…现在,”那声音透着一种导演宣布终章般的欣悦,“幕布该落下了。”
话音未落——
啪!
探照灯强光开启。公寓霎时亮如白昼,那些黑衣人的面孔纤毫毕现——暴起的青筋,扭曲的嘴角,飞溅的唾沫星子,盖世太保们如幽灵般从四面八方现身,黑洞洞的枪口一时间封锁了所有空间。
呵斥声、搏斗声、东西摔碎的声音…隔着一条河,她几乎都能听到那场混乱而暴力的交响乐,
俞琬攥紧了镜筒,金属纹路硌得指腹发起红。
透过镜片,她无比真实地看见那些曾让她日夜不安的影子,像被困住的飞蛾般徒劳挣扎,被一个个按在地上,铐住,拖拽着往外走。
一场围猎,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干脆利落地落幕,高效,冷酷,带着德国人骨子里的秩序感。
这时,一只苍白的手忽然盖住目镜,君舍不知何时已绕到她面前,
女孩的呼吸还没平复下来,放下望远镜,恍恍然看着他。那双圆圆的黑眼睛还没完全聚焦,透着股惊愕过后纯然的无辜。
啧,这迟钝的小兔…明明你也是这部戏的导演之一。
棕发男人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杯红酒,猩红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荡。
“清理完毕。”
他的小兔演员,噩梦结束了。
男人抿了口波尔多,目光幽幽然投向那个已然空荡荡的公寓,语气带着一种饱餐后的懒洋洋,自顾自说着。
“精彩的演出需要谢幕。现在,演员该向观众行礼了。”
而这落幕后的余韵,才是真正属于鉴赏家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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