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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布衣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
那究竟要多少怒火,才能将南方烧作灰烬,九州烧作缟素。
她眨了眨眼,所有情绪敛没,说道:“听说泽阳郡又开始剿匪了。”
“年年如此。”
泽阳多山,裴令之每年都能听到剿山匪的消息,建元七年那次匪灾规模最大,据说泽阳山匪攻陷泽阳城,烧了郡县官署,开官仓抢粮。
然而那些山匪很快被各族联手平定,乌合之衆难以抵抗训练有素的世家部曲与当地驻军,占领泽阳城不过三日,便被悉数剿灭,原因是城中缺粮,难以固守。
真是奇怪,那些山匪分明打开了官署储存陈粮丶平抑粮价官仓,却只区区三日便因缺粮被尽数剿灭。
个中情由,想来十分值得玩味。
二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窗外那轮金红的太阳渐渐西沉,天边燃起大片明艳血色,像染血的红绸,随着傍晚的风轻轻飘动。
“或许应该顾氏出面。”裴令之饮尽茶水,率先打破寂静,“北方世家出现在仙野县,确实瞩目。”
景昭擡起右手,仔细端详着素白手背上那道擦伤,想起一事,随口道:“轮到我了,自然该我去——而且,幸好今日不是你出面。”
“你猜猜我碰见谁了?”
裴令之擡头:“嗯?”
景昭道:“听说江宁裴氏有位小姐与人私奔,族中急的要命,假托侍婢偷盗之名,派出许多人手奔赴各地找寻。”
噗嗤!
墙角的积素冷不防呛出一口茶水,连忙背过身捂着嘴用力咳嗽,竭力缩起肩膀,想要尽量将自己隐藏起来。
可惜没用。
裴令之淡淡瞥他一眼,不做理会,朱唇微抿,一手扶住额头,非常轻地叹了口气。
景昭好奇道:“一直没有问过,你到底为什麽要跑?”
天色渐暗,积素忙不叠跑去点灯。一盏盏灯烛次第亮起,映亮裴令之半边面颊,有种冰雪般近乎清透的质感。
听到景昭这句话,裴令之微闭的睫羽眨动两下,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望向她。
此前同行,尽管心照不宣,但无论景昭还是裴令之,终究都没有主动揭开那层画皮锦衣。
有些僞装,即使非常拙劣,摇摇欲坠,也不能轻易揭开。一旦揭开,原本被刻意视而不见的问题就彻底摆到了台面上,不能也无法回避,否则连同行的基石都会动摇。
随着景昭这句话出口,无形中,有些东西已经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改变。
裴令之漆黑的眼珠盯着她,微暗的房中,他面颊雪白丶嘴唇朱红丶眼眸漆黑,竟然有种隐约森然的鬼气,像一只朦胧夜色中走来的艳鬼。
景昭平静回视。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淡红唇角微弯,是个非常认真诚恳的表情,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到气氛的无形改变。
“那你呢。”
脚步声一路走到博古架外,是积素正走出去点燃外间灯火。
在这短暂的丶仅有二人的空间里,裴令之背对灯火,朱红唇角一点点向上提起。
那种从来都八风不动丶顾盼风雅的气质随着半明半昧的光影暂时隐没了,另一种幽然而冶艳的神情浮现出来。
他一手支颐,长久凝视着景昭文秀的面容,似乎想要将她眼角眉梢每一寸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然後他曼声重复道:“那你呢?”
景昭下意识托腮,以一个绝对平衡的角度迎上裴令之的目光。
“是我先问的。”景昭轻声道,“先来者居上。”
脚步声再度靠近,积素点完外侧灯烛,绕着圈一路点进来,瞥见二人彼此对坐的姿态,下意识刹住了脚步。
裴令之目光丝毫不动,一手轻轻擡起,掌心向内轻摆。
积素愣了一下,还是犹豫着退了出去。
“好吧。”裴令之柔声道,“我离家出走的原因很简单。九月东宫下江南,南方年轻儿郎齐聚江宁备选,我不想去。”
景昭愣住:“备……选什麽?”
她自幼在京中见多识广,飞蛾扑火者多如过江之鲫,隐隐已经猜到答案,却还是下意识问出了口。
“东宫正妃。”
刹那间景昭短暂怔住,忽然擡起手,啪啪啪鼓了鼓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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