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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安深深看了一眼殿内,这才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回娘娘,是这样的,原是娘娘来求陛下还曹大人清白,但陛下不肯,说是不能偏袒外戚,至于重病,自会寻人医治。但贵妃说,诏狱中就曹大人一个人病倒了,定然是有人要害他,就是冲着他的命去的,求陛下得立刻转移出诏狱医治,不然曹膺就会死得不明不白。陛下不肯,贵妃争执了几句,陛下就让贵妃出去,这下贵妃娘娘又不肯,这才跪在了殿外……”
晏清禾这下彻底明白了。
景安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关切,晏清禾摇摇头,无奈道,“你先进去罢,本宫一会儿就去面圣。”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劝曹蘅回宫,不然倾盆大雨,她的身子怎么招架得住……晏清禾回去重新试图拉起她,但曹蘅一心只有她的弟弟,看着清禾与景安说了几句,大雨中又听不真切,她真挚地望着晏清禾,嘶哑地唤她,“禾儿……”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身体却因极度的激动、冰冷的雨水和连日来的心力交瘁达到了极限。
话音未落,她抓着晏清禾的手猛地一松,眼中的光芒骤然涣散,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
“母亲!”齐瑾和横波魂飞魄散,失声喊道,连忙将她扶在怀中。
“蘅儿!”
晏清禾的心跳几乎骤停,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前,用尽全力抱住了她。
曹蘅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唇色青紫,在大雨中湿冷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已然人事不省。
“传太医!去请贺观!去瑶华宫!”
晏清禾抱着怀中轻飘飘的身体,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对着周围的宫人侍卫嘶喊,声音穿透滂沱的雨幕,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她脸上滚落的、滚烫的液体,模糊了整个世界。
……
瑶华宫内。
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湿气,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曹蘅被安置在床榻上,湿透的衣衫已被匆匆换下,裹上了厚厚的锦被,然而她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蜡黄,嘴唇干裂泛着不祥的青紫色,呼吸急促而微弱,额头滚烫得吓人。
齐瑾和横波守在床边,两人的脸色比曹蘅好不了多少,皆是苍白如纸。晏清禾则坐在床沿,湿透的衣裙还未来得及更换,她紧紧抿着唇,目光死死锁在曹蘅身上,身体微微着抖。
贺观不敢耽搁,立刻上前诊脉。他的手指搭上曹蘅滚烫的手腕,眉头越皱越紧,面色也愈凝重。
“贺太医,我母亲如何?”齐瑾连忙问道。
贺观收回手,声音沉重,“娘娘,殿下,贵妃娘娘此症,乃是急火攻心,骤感风寒湿邪,邪气直中脏腑所致,脉象浮紧而数,乃是风寒化热,内陷心包之危象……”
晏清禾闭了闭眼,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贺观,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务必要救醒贵妃……”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贺观额头冷汗涔涔,“眼下要,需先为娘娘退热,稳住心脉,再徐徐驱散风寒湿邪。微臣这就开方煎药,施以金针。只是,娘娘心脉受损,此番损耗过剧,即便能醒转,也需极其漫长的调养,且……恐留下心疾之患。”
晏清禾疲惫地摆摆手,让他且去。她看着床榻上气息奄奄的挚友,那个曾与她携手走过二十余载风雨、分享过无数秘密与欢笑的曹蘅,此刻却因她弟弟而命悬一线……
而她此刻,也不能信誓旦旦地保证不是因为她自己。
晏清禾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曹蘅滚烫却绵软无力的手,将额头抵在了那冰凉的手背上,一声破碎的呜咽将病榻上的那人轻轻唤道,
“蘅儿……”
窗外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疯狂地敲打着窗棂,仿佛要将这瑶华宫,连同里面所有的悲伤、悔恨、猜忌和未尽的言语,一同淹没在这无边的水幕之中。
……
这些日子里,齐瑾也在四处奔走,求见父皇、拜访重臣、试图联络旧交,为舅舅鸣冤,但众人眼见皇帝并不打算包庇外戚,也只是望而却步,因此齐瑾收效甚微,处处碰壁。
在众人的一片观望之中,少年的心却慢慢冰凉了下去,对世态人情倍感失望,当初一个个巴结他的人如今却对他避而远之,如同深怕沾染上瘟疫一般。一次,他再次向父皇求情,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时,他再也抑制不住,和皇帝争执了起来。
齐越恼怒,命他在秦王府里闭门思过,一个月内不许再出府门,就这样,父子俩不欢而散,齐瑾也被关了禁闭。
而晏清禾这边,在曹蘅病倒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寻皇帝求情,而是先邀了永安长公主入宫询问情况。
当永安告诉她,确实是沈相所为之时,晏清禾先是一愣,随即自嘲而倍感荒诞滑稽地笑了出声。
可笑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晏清禾连自己都记不起她这是第几次有这样的感慨了……可她能够怎样呢?让沈攸住手吗?若是眼下要救曹膺,就必得证明他是清白的,那是谁害得他呢?晏清禾难道要沈相自断臂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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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绝对不行……沈攸虽毒辣,但到底是为了阿照的前途,她若制止,无疑是背刺沈相,日后沈相又该如何信她?当日沈相肯为了自证与她的联盟放弃了横波,而今日轮到她做抉择……
难道要让她放弃曹蘅吗?
晏清禾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她也曾去找过皇帝,想探探他的口风。然而齐越只说要公事公办,若是曹膺的清白的,朕自会放他出来,何况已经派太医前去诊治,曹膺定能活着出来。
本来,她知道了这是沈攸的手笔,本该袖手旁观甚至乐享其成才是,然而,每每看着病榻上形容枯槁、气息奄奄的曹蘅,想起数年来永不相疑的誓言,二十余载的情谊如刀割心。
而曹蘅的病虽来得险急,然则挺过了最初的几日高烧外,已经没有大碍,但仍旧是绵软无力,整日流连于病榻之间,足不出户。
瑶华宫内殿,药气沉浮,浓得几乎化不开,窗棂透进的微光,也像是被这病气染得灰暗无力。
晏清禾坐在床沿,亲自用温热的湿帕子,一点点擦拭曹蘅额角虚浮的冷汗。
宫人们早已被屏退,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沉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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