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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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少年焰火上(第3页)

她惊讶地看他,但只是一瞬间,又看他这副样子,有些替他担心。

他也没故意掩饰什么,一边四处看看,一边说:“我想要的东西太多,可惜时间有限,敬兰会对我来说是一条捷径。”

说着说着他找到了自己的车,打开车门,韩婼站在一旁盯着他,突然又怕他这一路都是耍她。如果华绍亭这时候翻脸不认人再把她扔在这里,脸面可就真的丢大了,让人发现传到兰坊,会长一生气,估计又要折磨她。

韩婼有些慌,但板着脸不肯让人看出来,不由分说跑过来跟着他,一把拉住他的车门说:“带我一段?”

华绍亭上下打量她,皱眉问她:“你会开车吗?”

她点头,飞快地坐到了驾驶位上,说:“去年有个阿姨来给我做饭,我实在闷着无聊,看她心软就求她,让她晚上偷偷教我开车,但是他们从来不许我出去。”

他正好省心省力,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车让给她,道:“那你来开。”

她从一开始只敢出去在小镇上绕一圈,到后来开车去了镇外的河边,再后来,试着顺着公路往远走。

后来两个人认识之后大致也聊过,知道彼此同年生,年纪一样,但华绍亭显得比她沉稳得多,他从来不问她要去哪儿,只要他偶尔闲下来,就私下带她出来。他有时候只是靠在车窗上出神,任由韩婼胡乱开车,一路都不太说话,凡事能省三分力就绝不浪费。

韩婼暗中观察下来,华绍亭也没什么特别喜欢去的地方,他不喜欢主动理人,这么个冷冷淡淡的脾气,反到遂了韩婼的心意。

有时候她放着电台一路开车,玩野了太胡闹,手忙脚乱的时候踩不住刹车,身边一直静静坐着的人会突然伸手帮她抢挡减速,车速被迫降下来,两个人才安全。

他甚至都不看她,一句话也没有,只肯在关键时刻替她挽回颜面。

有时她乱了分寸,还来不及松手,就和他的指尖碰在一起。

那大概就是最近的距离了,是韩婼和华绍亭相处两年,仅存的接触。

那时候韩婼疯疯癫癫,正好是叛逆的年纪,好像没和他说过什么好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各自出神。

多少凉薄世态,动荡顽抗,可她牢牢记得彼此手指交换的距离,不过一个座位之远,那时候的华绍亭还没被盛名所累,虽有锋芒,仍是少年模样。

这似乎成了韩婼在暄园里唯一的消遣活动,让她暗如死水的人生里终于找到一点期待,第一回有了类似憧憬的情绪,她等着盼着,有朝一日能跟华绍亭回兰坊去看看。

那毕竟是暄姨赌上性命也想去的地方,她母亲直到临死之前,还不惜用尽一切手段,企图为女儿铺路……她的死,韩婼的生,仿佛只为了那条街献祭。

再后来呢?韩婼有点记不清了,或许也因为真的没再发生什么大事。

华绍亭那段时间身体情况不太好,据说因为不久前他们在外边出了事故,他跟着老会长外出善后,回来勾起了旧病,每隔几天都要做检查,幸好在暄园这种清净地方养着,就这么过了几个月,他逐渐停了复诊,看着气色也好起来。

韩婼因为华绍亭的病拼命去查相关的消息,在那个年代互联网还不发达,她只能让人帮忙从外边买了很多类似的书和杂志回来找资料,虽然看不懂,但时间长了,她逐渐明白了一件事。

华绍亭应该尽快做手术,他的先心病是遗传造成的,等到成年后就没希望了,做手术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后来他离开了两天,回了兰坊。韩婼以为他真的能去好好找医生会诊商量手术方案,却没想到很快他又住来了,还是那副样子。

韩婼比他都急,好几次问他为什么不做手术,他只是说现在国内条件达不到,他的病情太复杂了。

这就是个明眼人都知道的幌子了。明明兰坊里的人对华绍亭多有忌惮,他还年轻,风光正好,已经成为会长眼前的红人,加上会长没有儿子,名正言顺把他认了当养子,这样的身份,送他出国去看病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没能把病治好。

他仿佛一直都在养病,偶尔出去有事情要办,回来也还是那副恹恹的样子。

就这么过了大半年,暄园里又有人被送进来。

这次来的是两个女孩,和他们隔开两个院子住。女孩都很小,大点的姐姐也才七八岁,妹妹还不记事,都有专门的婶子看顾,听说是老会长兄弟家的晚辈,家里出了变故,老会长上了年纪,身体不好,发了大大的善心,于是借机把她们带进兰坊认了当作养女,很是看重,找人仔细照顾。

原本想直接养在兰坊那边,可兄弟之间下一代的孩子里没有女孩,都是一群男人不方便带孩子,会长只能给她们姐妹先找个地方凑合过一段,大家琢磨了一圈,决定先送到暄园,等兰坊的朽院扩建好了,很快还要接回去。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韩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心里咒骂千百遍,只盼会长赶紧出事早日归西。那男人禽兽不如,逼死她母亲,在暄园关着亲生女儿不肯认,还非要接二连三从外边捡孩子回来养,活该他才过了五十岁,身体就每况愈下,都是报应。

她几天没动静,憋在房间里等着有人来劝自己,却发现根本没动静,华绍亭看不见她也不来找,于是她有点沉不住气,最后还是自己出去了。

天气渐渐冷了,华绍亭仿佛也怕冷,很少出来走动了,尤其隔壁院子来了两个小孩,每日吵吵闹闹,他最烦噪音和小孩,如果不需要外出办事,他几乎不怎么在园子里出现了。

这一下韩婼就有些着急了,有事没事找人打听他的消息。以前她隔三岔五要闹上一出发泄怨恨,寻死觅活,或是毁点东西折腾出动静,但自从华绍亭来了之后消停多了,她每天什么也不做,白天迷迷糊糊去上学,下午盼着跑回来能见他。

韩婼一安静下来,兰坊那边的人收到消息都觉得奇怪,人人都知道华绍亭岁数不大,但绝非池中之物,暄园里的事是上一代的积怨,旧日恩仇,谁也不愿轻易引火上身,不知道华绍亭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轻易就把这颗烫手山芋降伏了。

转眼半年,他已经帮老会长把这一出十几年的波折彻底熨平,听说韩婼还肯踏踏实实去上学了,也不再动不动发疯似的闹着要出去。

很快私底下有了些胡乱猜测的风言风语,说他真是有点邪气,指不定身上有些什么古怪,尤其那双眼睛,无论盯上谁,都要丢了命。

华绍亭的名字很快传开了,他本人在风口浪尖上,却根本没在兰坊住。正是各方形势最好的时候,其余人拼命想往那条街上挤,他偏要搬出来,避开乱七八糟的是非,找了个僻静的兴安镇一住就是两年。

连韩婼都看出来了,华绍亭年纪不大,可城府极深,他说的话真真假假,能有几分可信根本听不出,他的心思远比同龄人可怕,想要的东西也确实很多,声望、权势、利益……最后他可能还想控制兰坊里所有人,但他这样筹谋,却同时让人看着,总觉得他心力有限,也没有投入太大热情。

顺势而为,他好像从来没有强求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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