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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就在沧逸景的钱夹里,钟睿之寄给他的那张,站在长安街,背後是天安门的那张。但他不可能拿出来给金言山看。
“高个子,长腿,白净的,眼睛像星星,嘴巴…”沧逸景道,“很软,特别甜。”
钟拙筠听到这句,都快笑抽过去了,他都能想象到这小子搂着人家姑娘,啃得不肯撒嘴的模样了:“年轻就是有激情啊。”
他和姚勉是二婚,结婚不久,鸿嘉的母亲就去世了。他的第一任妻子,两人是自由恋爱,她家在广东也算是个大户人家,但和姚勉的知识分子家庭没得比,钟老爷子一直看不上她。
钟拙筠当时是不顾家族反对,一定要娶她的,可婚後各种矛盾浮出,逐渐的也把当初的激情消磨掉了,钟拙筠在第一段婚姻里的表现很是差劲,钟睿之的优柔寡断,把不愿面对的事,拖着不去解决这一点,是非常像他的。
钟鸿嘉的母亲在家时也是娇养大的,从来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却在钟家体会到了歧视。钟老爷子不待见她,所有人都觉得她的强势,毫不退让,是性格有问题,让她反思,让她改过。但钟拙筠知道,她是个本性非常善良,总是愿意去替他人考虑的人。
自始至终都是钟家不愿意接纳她。
钟拙筠是爱她的,但逐渐心灰意冷的是对方。即使没有动荡,钟鸿嘉的母亲,也是要回广州的,她觉得自己为了这段婚姻和这个男人浪费了年华,她该去追寻自己的人生,去一个不会有人说什麽性格决定命运,让她改过的地方。
离婚後她重拾学业,去了一直很想去的地方,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她打算等过几年,自己完全稳定下来後,就接钟鸿嘉来广州,可命运无常,她死在了从广州去北京看望儿子的路上。
钟鸿嘉成年後接手的船运公司,就是她留下的。雏形还在,外祖也一直在运营,在七十年代,是广州少见的私营船运公司。钟鸿嘉对船运公司是有感情的,也是在他手上扩大的规模。且钟鸿嘉的性格和母亲是如出一致的,故而钟老爷子更偏爱钟睿之。
同样强势有主见的钟鸿嘉,当然不会墨守成规,他有自己的追求,船运公司并非他的全部,只是他的起点而已。外祖年纪大了,没有精力再去运营,所以钟鸿嘉才会选择在出国前把公司卖给沧逸景。
姚勉是钟拙筠的第二段婚姻,两人结婚时,钟拙筠已经三十二了,姚勉二十五,但曾经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去了美国。
她聪明又冷淡,嫁给钟拙筠于她而言不是谈爱情,而是经营事业。她把钟家所有人顾全得面面俱到,却少了对爱人的激情。
不过长年累月相处下来,钟拙筠还是了解到了真实的姚勉,但她仍旧是太过理智的,两人的矛盾点就是如此,一个问:“你是不是根本不爱我。”
一个答:“你为什麽这麽幼稚?”
一个问:“你想去美国是不是要去找你那个希斯克利夫?”
一个无奈:“就是因为你经常这麽说,害得睿睿真以为我在国外有个希斯克利夫,钟拙筠,少说幼稚的话吧!”姚勉还不忘嘲讽,“哦,我记起来了,户口都让你迁走了,你现在叫金言山。”
如果钟拙筠被姚勉冷脸嘲讽到跳脚也算是激情时刻的话,那他们倒也挺激情的。
他们少有什麽热情相拥,也不对,他从新疆回家的时候,姚勉看着他时,眼中全是热泪。他走上前,抱住了姚勉,那天晚上,也挺激情的。钟拙筠如是想着,打算下飞机,给姚勉一个惊喜。
想到这钟拙筠也挺高兴的,于是想跟沧逸景多聊聊,便道:“你说你赚钱去提亲,这是要赚多少啊?送得起这手表,姑娘家里可不缺钱吧。”钟拙筠挑眉,“不是叔看不起你,整个广东谁不认识你沧逸景啊,谁不给你竖个大拇指啊,可…”他懂大家族,“那种有权有势的人家啊,都有个说一不二的大家长,虽然你们要是一定非得在一起,这个人不会撕破脸皮拦着,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整个家族。两个人结婚,就是在接纳对方,和对方的家人。如果她家一直无法接纳你,你会过得很艰难,会怀疑你自己。”
钟鸿嘉的母亲就是这样的。
沧逸景要说话,钟拙筠擡手阻止:“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有能力赚钱,可钱…”钟拙筠摇头,“并非是他们看重的东西,家室丶样貌丶学历丶层次,他们聊名着丶聊音乐,聊古董,说茶丶品酒,你能接上话吗?姑娘年纪轻,看你长得不错,你俩…”钟拙筠小声却真实的分析着,“情投意合,在床上滚个几趟,私定终身,往後呢?她那个层次能接触到比你优秀和她门当户对的男人。如果真像你说的那麽漂亮,只有你沧逸景长眼睛,别人不长?”
“说这麽多,是提醒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沧逸景问。
钟拙筠道:“过来人经验之谈。”
沧逸景道:“瞻前顾後,怕东怕西不是我的处事风格,你们都说我是投机者,想过我为什麽一直会赢吗?”沧逸景学着他们的语气:“开放的势头下做什麽不赚钱啊?”
沧逸景笑了两声:“那上个月,百伦的老总为什麽跳楼?这几年见过一夜暴富的,一夜倾家荡産的见少了吗?每年就印那点钱,有人一夜暴富,就有人倾家荡産。你的经验之谈啊…”沧逸景叹出一口气,“改革开放有经验吗?深圳有经验吗?建国後有过股票基金吗?”
他冲钟拙筠一笑:“七七年我还在乡下种地,想给我老婆买一件衣服,七百块。其实我知道他不缺那件衣服,他甚至单纯到根本不在意一件衣服是七百,还是七块,一块柿饼,一碗河虾,一瓶水果罐头都能让他高兴大半天,但我就是想给他买。就…就好像他穿上那件衣服,就代表我有能力给他富足的生活。我没有赚钱的渠道,只能去黑砖窑搬砖,一块砖三厘。我当时…没敢想跟他长远下去,我看着天,都找不到上去的台阶。”
“可谁能想到,老天爷对我沧逸景这麽好呢?”他那双桃花眼笑起来摄魂夺魄,“深圳每天都在变,世道也翻天覆地了。”
钟拙筠还只是基于男女就给他断言了不可能。
而沧逸景知道,他面对的是比那不可能,更不可能的不可能。
“我就是要走一条没人走过的路,要做别人不敢做的事。”那眼中是精明,是压抑野心的隐忍,“这还只是刚开始,如过现在就输了,那我还怎麽赢到最後?”
钟拙筠拿着钱出钟家时,也拍着桌子对钟老爷子吼着:“深圳有经验吗?改革开放有经验吗?我就是要去那,干那件没人干过的事,凭什麽我还没干,你就说我不行?半辈子就能决定一辈子吗?辛亥革命的时候,想过有新中国成立吗?我在新疆放羊的时候,就在想着这一天了!路是人走出来的,我就是要干下去!你等着看我赢的那天,到时候,我再改回名字!”
他带着金子,说山就是山,说水就是水,说赢就一定要赢。
钟拙筠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然後仰头大笑。
“同道中人!”钟拙筠说,“我要是姑娘他爸,我立马把女儿嫁给你。”
他敢这麽说,是因为他没女儿。
深圳这样的城市,需要他们这样的人,去走一条全新的路,去创造一个世人都不信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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