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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用品我给带来了,还带了三套换洗衣服。应该够了吧,不够的话我再回去一趟。”梁树朝贺山那边提了提手上的口袋。
“够了,谢谢你。”贺山放了手机,屏还没锁。
梁树瞄了一眼,弯腰把东西放柜子里:“我给放这里面了啊。你跟谁聊天呢?”
“李既欢。我跟她说了声,让她别担心。”贺山想起编辑了半截的信息还没发出去,赶紧拿起手机继续打字。
梁树又看了两眼,没忍住开口:“你语音转文字吧,打字多费劲啊。”
贺山抬头笑笑:“语音转文字有时候不太准。”
梁树坐陪护床上一边给贺山削苹果,一边看他给这个那个发消息说自己没事,就是工期得耽误。
贺山一边发一边摇头,眉心就没舒展开过。
梁树看得心焦,拿了个小碟子把削好皮的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插了根牙签上去,递到贺山旁边:“先别发了,吃块苹果,休息一下。”
贺山放了手机,长叹了一口气:“我这一躺,什么活都接不了了。”
梁树知道贺山工资大头都得靠外出接单子,要不然就靠那点底薪,在这个城市生存,每个月还得倒贴进去好几大千。
更何况现在还不是旺季,每个人能接到的单子也就那么多。所有人都希望能多干点儿活,贺山躺床上什么也干不了,心里难免难受。
“没事儿,养好了继续接,就当休息一段时间了,”梁树没别的话说,有点干巴巴地安慰了两句,说完突然反应过来,赶紧补上,“你可别偷着去找活啊,别把几个月就能养好的伤一拖拖好几年。”
“我知道,我又不傻。”
梁树见贺山没动,叉起一块苹果递人嘴边去。贺山自然地张嘴,咬了一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树见贺山老嚼不完那一块,自己叉了一块放嘴里:“你这属于工伤吧,你们公司应该能赔。”
贺山眼神闪了两下:“嗯,但得去要。不要肯定就不赔了。”
梁树顺口接:“你去要了么。”
“我跟老板说了,他还没回我。”
贺山向后一倒,吓得梁树一抖:“你注意着点儿。”
贺山沉默了会儿,突然说:“我有个工友去年上半年受的工伤,从二楼摔下来,脚踝和小臂粉碎性骨折,到现在赔偿都还没拿到。”
他的表情淡淡的,像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似的。但梁树知道,要真没放在心上,压根就不会提,何必这时候突然来这么一句。
梁树听得手里的动作一顿。
在这之前,梁树对于现实的大部分认知来自于自己的想象。
长得年轻帅气,到哪别人都对他笑脸盈盈的。有次上公交手机没电了,恰好又没带零钱,隔壁座的一个女生主动帮他付了钱,还没让他还。
关于现实阴暗面的描述,梁树几乎只在文章里或者新闻里见过。看的时候义愤填膺,但过了也就过了,毕竟没发生到自己身上,留不下什么振聋发聩的效果。
因此梁树对于这个世界总有一种带着滤镜的自负,总以为正义迟早会来,就算自己见到不公平的事情也能来一把英雄主义。
虽然自己顺风顺水,除了父母离婚之外,也没碰到过什么糟心事。
现在这么听着贺山语气平淡地说自己工友的事情,好像赔偿没拿到跟早上吃什么早饭一样轻飘飘的。梁树估摸着这么一算,自个垫的话前前后后得小十万。
虽然梁树生活费不缺,想买什么也就直接买了,但十万对于他来说也不少,至少能买一辆中档的车了。
这公司欠人一辆十万的车啊。
贺山这么一躺,小几万治疗费也就花出去了。梁树没法想,就这么一笔钱,贺山得起早贪黑跑几百家才能存起来。
梁树记得贺山凌晨才下工的样子,回了家洗漱了就跟死鱼一样倒下就睡,话都说不了两句,第二天摸黑又得出门。饭也没法好好吃,大多数时候蹲在工地凑合两口盒饭,算是填饱肚子了,又马不停蹄地接着干活。
盒饭保温不好,有时候拿到手里都冷透了。冬天更冷,米饭跟冰碴子似的,也得硬着头皮吃。不吃不行,没力气干活。
有时候大半夜睡得好好的,一个电话来了也得出门。
你永远不知道客户的空调什么时候会出毛病。
贺山话里话外都不抱希望能把这笔钱要回来,要么就打官司,各种材料七七八八得准备,外加各种等待的时间,一年半载过去,连钱的毛边都没摸着。
但不要回来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这么久白干,还得倒贴。
一穷二白奋斗几年,归来负债累累,事儿哪能是这么个事儿。
梁树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像被铁秤压住似的,费劲呼吸才能喘得上气。
捏了把贺山的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特认真地看着贺山的眼睛:“我去帮你要。”
贺山被梁树这一句话逗笑了,觉着他是小孩不理解这是个什么概念,但挺仁慈地没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梁树见他笑,强调了一遍:“你笑什么。虽然我不能保证能给你要回来吧,但恶心他们一段时间足够了。你那工作还想保住么?”
“我手艺还行,他们暂时没打算把我开了。”贺山对着梁树笑笑。
梁树一拍床沿:“行,就这么着吧。到时候你等着我看表演。睡觉睡觉,挺晚了,明早你还得做手术。”
梁树一边说一边没忍住自己打了个呵欠,完了没忘帮贺山把被子掖了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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