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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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第1页）

第二十五章

青风镇的日子过得平静，却也暗藏着无声的紧绷。自那日秦掌柜说出“楚慈”二字，庄茉柔便确认了那就是母亲的真名。秦掌柜让他们暂住百草堂後院的小屋，说是方便换药，实则是默许了他们的停留。庄茉柔每日帮着晾晒草药，指尖拂过草药时总会想起母亲，那个叫“楚慈”的女子。楚易寒则总在院门口徘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哪怕是镇上孩童嬉闹的笑声，都能让他瞬间绷紧神经。

“这里很安全。”夜里，庄茉柔看着他又在擦拭短刃，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秦掌柜不会害我们。”

楚易寒的动作顿住，侧头看她。月光从窗纸透进来，照亮她脸上的疤痕，却掩不住眼底的坚定。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松开紧握短刃的手，任由她将刀鞘合上：“我知道。”只是多年的杀手生涯，让他早已忘了如何真正放松。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庄茉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他一定知道很多事，等你换药那天，我要问清楚母亲的事。”

三日後清晨，两人准时来到百草堂。秦掌柜已经备好了药膏，见他们进来，指了指长凳示意楚易寒坐下。解开绷带的动作比上次轻柔了许多，老人的指尖拂过愈合的伤口，忽然叹了口气：“这伤口恢复得快，倒有几分当年药王谷的底子。”

庄茉柔正在整理药柜上的药包，闻言动作一顿，擡头看向他：“老掌柜也出自药王谷？”

秦掌柜低头往伤口上涂药膏，动作慢了下来，眼神渐渐飘远，像是落入了遥远的回忆：“很多年前，我还是个毛头小子，背着行囊走了三个月，才到药王谷山脚下。”

石碾子不知何时停了，堂屋里只剩下他苍老的声音在回荡。楚易寒坐在长凳上，目光却悄悄落在庄茉柔身上，留意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那时候谷主还在，药王谷的药田望不到头，弟子们白天在田里采药，晚上在烛下研方。”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我笨手笨脚的，总把药草认错，是楚慈师姐总护着我，把她的笔记偷偷塞给我看。”

楚易寒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关于楚慈的往事，更在意的是庄茉柔的反应——她握着药包的手指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谷里的日子简单又安稳，直到谷主仙逝。”秦掌柜的声音沉了下去，“师兄师姐们撑起了谷里的事，尤其是楚慈师姐和她夫君，两人一个擅医，一个擅毒，把药王谷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们成亲那年，谷里开了满山的药花，师姐怀着孩子，笑起来比花还好看。”

他停顿了片刻，指尖的药膏在楚易寒的伤口上晕开：“可惜好景不长，师兄一次外出采药时遇到山洪，再也没回来。师姐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在灵堂前跪了三天三夜，眼睛都哭肿了。”

庄茉柔的心揪紧了，她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却怎麽也无法将故事里的“师姐”与模糊记忆中温柔的母亲完全重合。楚易寒悄悄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离她更近一些，无声地传递着支撑。

“我们都以为师姐会守着孩子在谷里过一辈子。”秦掌柜的声音带着苦涩，“直到五年後，那个男人来了。”他的手指猛地收紧，药膏挤出了不少，“他穿着锦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群护卫闯进谷里，说要娶师姐为妻。”

楚易寒闷哼一声，伤口被按得生疼，却没有作声，只是更紧地盯着庄茉柔苍白的脸色。

“师姐抵死不从，可他拿出了师姐的儿子，那个才五岁的孩子被吓得直哭。”秦掌柜的声音发颤，“他说师姐若不答应，就把孩子扔进毒蛇窟。师姐看着孩子哭红的脸，最终点了头。”

他擡起头，目光落在窗外晾晒的草药上，眼神空洞：“我们眼睁睁看着师姐被那男人带走，孩子扒着马车栏杆哭喊着‘娘’，声音都哑了。几个师弟妹拼死护住孩子，才没让那男人把孩子一起带走。”

回忆到这里，秦掌柜的动作停了，眼眶泛红。堂屋里静得可怕，只有药香在空气中弥漫。庄茉柔下意识地看向楚易寒，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虑——楚慈的亲生儿子，会是谁？

“之後的几年，我们带着孩子在谷里小心翼翼地过活，教他认药草，盼着师姐能回来。”他重新低下头包扎伤口，动作有些颤抖，“可没等到来师姐，却等来一场大火。”

“那天夜里火光冲天，浓烟把天都熏黑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恐惧，“有人放火烧了谷仓，火借风势蔓延开来，弟子们四散奔逃，我抱着孩子在火里找出口，却被横梁砸中了腿……等我醒来，谷里已经成了一片焦土，孩子也不见了。”

包扎好伤口，秦掌柜将用过的布条扔进药篓，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几个幸存的弟子曾约定，若将来失散，就凭谷里的信物相认。楚慈师姐当年给你们的玉佩，就是我们药王谷的信物。”

现实的声响重新涌入耳中，药碾子旁的铜铃被风撞得轻响。庄茉柔怔怔地站在原地，故事里的师姐丶被抢走的母亲丶失散的孩子……这些碎片在她脑海里翻腾，让她头晕目眩。楚易寒站起身时，特意放慢了动作，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稳住。

“那……那个师姐的儿子呢？”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您後来找到他了吗？”

秦掌柜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疲惫与遗憾：“大火後我在附近找了半年，问遍了所有逃难的人，都没有他的消息。或许……早就不在人世了。”

秦掌柜没有再说话，目光缓缓移到庄茉柔脸上，镜片後的眼睛仔细端详着她的眉眼，像是要透过她看到另一个人。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轻叹：“你……”

尾音拖得很长，带着未尽之意，显然是想问她与楚慈究竟是什麽关系。庄茉柔心头一紧，正要开口追问，楚易寒已经抢先一步：“药换好了，我们先回去。”他说着自然地护在她身侧，对秦掌柜微微颔首，“多谢掌柜。”

走出百草堂时，庄茉柔能感觉到秦掌柜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背上。她回头望了一眼，老人正站在柜台後，望着他们的方向出神。阳光穿过药草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像药香一样弥漫在空气里，让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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