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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夏末,庭院里的芙蕖花开正好,馥郁清甜的香气被午后的阳光一晒,多了几分暖意,让人舒畅。祭酒所在的内院里,槐树的影子落在青石路上,风一吹,就在阳光中晃荡。
谢景熙谢别带路的监生,抬头看见不远处,一个老者背身坐于树下。
老者听见脚步靠近,执棋的手微顿,唤了句,“顾淮?”
他笑着转过身。白绫覆眼,庞眉白发,雪白的衣袂翻飞,染了半身的秋阳。
谢景熙行过去,微扬着嘴角,对他揖到,“学生见过老师。”
张龄点了点头,笑着挥手,延请他坐下。
八年前谢景熙刚入京的时候,在国子监做了名不大起眼的门生。而彼时,张龄已是国子监司业,大周有名的围棋国手。机缘巧合之下,两人因一盘棋而结缘,之后便成了亦师亦友的忘年之交。
两人虽并非直接师生关系,但谢景熙在张龄面前,还是会以学生自居。
阳光疏疏,在棋盘上落下一片斑驳。
谢景熙看着眼前未完的棋局,笑着问张龄到,“老师这是在跟自己对弈么?”
张龄笑了两声,没有否认,侧身要去添茶的时候,被谢景熙抢去了手里的茶壶。
“老师眼睛不便,这种添茶递水的事,还是应当交给别人去做,当心烫着。”
“我眼睛看不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些小事向来都是自己料理,叫别人总不习惯。”张龄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坦然接过他递来的茶盏,笑着吹开了氤氲的雾气。
“怎么?顾淮最近很忙?”
张龄语气嗔怪,嘴角却上扬,半是卖惨地道:“若老夫不向圣上请旨,安排你编撰典籍,也不知是不是要三年五载都见不到你了。”
谢景熙悚然,忙解释到,“近来公务繁忙,确实是忘了看望老师,还请老师莫怪……”
张龄呵呵笑了两声,摸到面前的茶壶,向谢景熙推了过去。
“是陈尚书的案子?”他问。
谢景熙“嗯”了一声,眼前浮现的却是昨夜梦里那张萦绕不散的脸。
“看来棘手的还不是案子。”张龄看破不说破,似是而非地探到,“难道是因为昭平郡主?”
谢景熙自知失态,可究竟面对的是师长,他不好再搪塞说谎,便也只能低头饮茶,不置可否。
张龄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笑着问到,“顾淮与郡主不是琴瑟和鸣花开并蒂,怎还会因此生出烦恼?”
“什么?”谢景熙惘然,好在仔细一想便也明白过来,当下只解释到,“并非外界所传那样。”
“哦?”张龄挑眉,“难道顾淮还有别的打算不成?”
谢景熙不好再说什么,只沉默饮茶。
好在张龄并不介意,随意叮嘱到,“若是顾淮有别的打算,还是早些与郡主说明。如今沈仆射丧期已过,郡主的婚事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嗯,”谢景熙点头,“学生知道了。”
张龄淡然一笑,不再纠缠,只搁下手中茶盏,伸手往前方棋盘上一延,道:“若是为师没有记错,当年顾淮与老夫相识,正是凭着这局’当湖十局’。”
谢景熙的目光落到前面棋盘,有些羞愧地道:“当时年少,自觉棋艺无双,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惨败也是应该的。”
对面的人摇头,脸上挂着些得逞的孩子气。那双眼眸虽然覆着白绫,望过来的时候,却总让人觉得目光灼灼,如有实质。他随手执起一枚白子道:“不知这些年,顾淮的棋艺是否有所精进,可愿与老夫再战?”
谢景熙随即莞尔,摊掌示意张龄,“请。”
*
国子监门外,沈朝颜下了马车。
原本她思忖了一路,要找个什么借口才好。但后来想想,她沈朝颜做事向来都是想就可以,何时需要什么借口了?
于是也不纠结,直接跟门房亮了身份,说要去弘文馆。
然等她刚跟着个监生进了正门,便见着三两学子或是交头接耳、或是面露惊讶,而后都喜形于色地往同一个方向跑去。她一脸不解地望向身旁的监生,却见他正好逮着个神情激越的学子。
“大家这是……在干嘛呢?”
沈朝颜此番专程着了男装,乍一看只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郎君。故而那名被问的学子也没甚见怪,扫了两人一眼道:“他们说,张祭酒正在弘文馆与人对弈,听说似乎是快输了。”
“什么?!”问话的监生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只问:“真的?”
“我怎么知道?”学子表情嗔怪,“我这不是正要去看吗?”
言讫袖子一甩,头也不回地跑了。
沈朝颜听得一头雾水,凑了个头过去问:“张祭酒……下棋很厉害么?”
带路的监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朝颜,不好说什么,半晌才恭敬解释到,“张祭酒是我大周国手,入国子监十多年来从无敌手。之前高句丽和东瀛两大国手来邀战,张祭酒同时对战两人,只用了三日便将两人杀得片甲不留、心服口服。”
他说完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沈朝颜道:“郡主您不是就要去弘文馆吗?要不……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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