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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电梯门应声开启。
地下大堂没亮灯水晶吊饰灰沉沉的一片,空气像被浑圆的吊球吸了个干净,怎么闷怎么来。
林振山脱了外套搭在手上,“走快点,这儿不太透气。”
大楼正门口停了辆黑卡宴。司机在车头前抽烟,见他们来了,捏着烟嘴长吸一口,然后往花坛里一碾,招呼他们上车。
两人一左一右坐进后座,车内浓浓的檀木香,一款廉价又常见的车载香薰,林振山降了点车窗,团吧团吧外套塞腰后当靠垫用。
他从外衣兜里摸出烟盒,拇指抵住卡扣一拨,抽出一支衔嘴里,眼看向后视镜:“有打火机吗?”
“pardon?”
“噢。”林振山又把烟放回盒子里,前座司机似乎已经猜到他在说什么,扔来一枚塑料打火机。
很轻一个,里面没什么油了。
林振山意兴淡淡,也不点烟,就拿着个破打火机玩——滚了半天才滚出点火星子,噗一下又灭了。
他没有抽烟习惯,这盒烟是交际用的,全是好烟。摸爬打滚久了,什么样的人他都见过,谈合作不刁难你两下都跟没吃饱一样,他一个靠嗓子混开的,烟酒不沾是常识。
但商场上的人抽的不是叶丝梗丝,是一张张红票子,连吐的烟气都泛着股铜臭味儿。
纸醉金迷,花天酒地都不是错,商人可以庸俗,可以贪婪,可以自命清高,大抵是劣根性在作怪,这种场合下反而见不得太美好的东西,越珍贵越想糟蹋。
堕落、沦陷,求不得才是他们热切想要看到的。
林振山望向黎风闲,也许是体温上来了,脸稍红,眼睛比平时水润澄亮些,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想到了黎音。
外人总评价他们说,姐弟两有七分像,黎音艳一点,黎风闲清一点,所以一个适合唱杨贵妃,一个适合唱杜丽娘。
这类抛开事实、单论外貌的闲话趣谈最容易拿来造话题,明攻也好内涵也罢,他们的拥趸永远能找到不同的切入点辩驳论证,各种跟你咬文嚼字,拽文掉书袋,力求“虽然我说不过你,但我文化水平比你高”。
林振山观摩过双方粉丝的舌战,从表面看各有各的道理,黎风闲既像黎音,又不像黎音,要他来说,他们最为相像的一点不是外貌,而是那份同根同源的倔劲——都是一个生产队里拉出来的驴,个顶个的倔。
或者文雅点讲,他们一个是刀锋,一个是剑刃,都不太适合过分轻柔的皮囊来盛装。
“风闲。”林振山合上车窗,“记得你第一次被叫家长吗?”
突然提起这事,黎风闲有短暂怔忪,隔一会才说:“记得,和姚知渝去打架。”
“你们两啊真是,”林振山双手成掌,“五年级,只有巴掌这么点大,跑去和人家高中生打架,把你们班主任都气笑了,说哪儿来的胆子,个头叠起来还没人家高。”
“后来姚知渝说了,”黎风闲道,“说我们是去挨打的。”
“那可不是。”林振山想笑,“知渝挨打了还知道哭一哭,你挨打,”他隔空指向黎风闲的脸,“就肿着个鼻子眼睛回来,说是自己走路摔的。”
“他说打输了丢人,不能让其他的人知道。”
“所以你就不说了?”
“嗯。”
林振山这回真笑出来了,“这就是你和知渝不一样的地方。那小子精得很,老师问他是不是打架了,他说没有,他爷爷问他是不是打架了,他立马哭得稀里哗啦的,怎么惨怎么说,还说自己连累了你。唉,我要是你的话,我就……就……”
“就怎么样?”黎风闲看他。
“就不会昏了头跟他去打架。”林振山说,“你说你明明那么怕疼,跟他凑什么热闹。”
“他总有理由说服我。”意思是重来一次,五年级的他,还是会被五年级的姚知渝带去打架,结局不会有任何不同。
“对。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话,你太顾着理由了。”林振山把打火机和烟盒啪地扣到一起,“是,这样做没错,但理由总是说不完的,而一个人的能力却很有限,哪怕你再聪明,再能吃苦……风闲,你这样真的太累了。”
“还好,我习惯了。”黎风闲翕然垂下视线,鼻音很淡,“没什么累不累的。”
这这这榆木脑袋!
林振山气着了,你你你半天,才说:“活该你五年都没追上人家!”
黎风闲:“……”
这招奏效。看黎风闲吃瘪,不敢还口了,林振山乘胜追击:“你看,你是不是也得找个理由才敢去追?做数学题一样推论自己为啥会喜欢她?然后算个百分比还是什么,低于平均线就不追了。”他拍拍黎风闲肩膀,“风闲,你这样真不行,再等下去说不定人家都要结婚摆喜酒了,到时候只能含泪让别人儿子叫你一声干爹。”
“……不会。”黎风闲回驳,声音不大,林振山一下盖了过去,继续趁热打他的铁,“嘿你在这方面还挺自信啊你,我告诉你啊,长得好看不是万能的,那些明星演员长得也都还可以吧,但为什么不是人见人爱呢?”
他自问自答:“因为没感觉啊!感觉才是最重要,一见钟情就是这么来的,我和你袁阿姨……”
汽车煞风景地刹停在酒店楼下,林振山还没来得及展开的回忆录也被一个急刹甩出了八百里。
“真不用叫个医生看看?”林振山摔上车门,挺用力,像在报复刚才那个刹车。
“不用,植物神经功能紊乱,睡一觉就好了。”
“行,那你上楼就好好睡觉。”f国的夏天炎热干燥,亚热带地中海气候,怕被烤成人干,林振山健步走进酒店,按停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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