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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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埙声如诉（第1页）

第三十一章埙声如诉

暖阁内，炉火的光芒稳定地跳跃着，将弥漫的药香晕染成一片温暖的琥珀色。巨大的疲惫如同无形的潮水，无声地淹没了每一个人。

萧承渊沉在深不见底的昏睡中，霸道药力的馀威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在他千疮百孔的经脉内缓慢流淌丶修复丶重塑。

每一次沉重悠长的呼吸，都带着一种近乎熔炉般的灼热气息，眉宇间那刀刻斧凿般的痛苦彻底舒展，只剩下重伤後的极度虚脱和一种被强行注入生机的安宁。

苏半夏蜷缩在软椅里，药力与心力交瘁的双重作用下，也沉沉地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嘴角却带着一丝劫後馀生的丶极浅的弧度。

赵铁鹰倚着冰冷的石墙，重甲未卸，布满血丝的虎目微阖，粗重的呼吸带着浓重的疲惫，抓紧这片刻的喘息。

玄微子枯瘦的身躯和衣躺在角落的木榻上，薄毯覆盖，呼吸悠长深沉，如同沉入万载玄冰之下。

巨大的心神消耗，终于让这位世外高人显露出了疲态，陷入了最深沉的恢复性沉睡。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炉火的噼啪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暖阁外，黎明前的黑暗依旧浓重如墨，但东方天际那抹微弱的鱼肚白，正顽强地晕染开一片越来越清晰丶越来越明亮的金红色。破晓的晨光，如同无形的巨手，正一寸寸撕开北境荒原沉沉的夜幕。

就在这万籁俱寂丶连风声都似乎屏息凝神的时刻。

“呜——”

一声极其低沉丶悠长丶如同大地呜咽般的埙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黑石堡黎明前的死寂！

埙声苍凉丶古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怆与孤寂，穿透厚重的城墙，无视紧闭的门窗，如同无形的幽灵，悄然渗入暖阁之内。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悠长的尾音都仿佛带着冰冷的鈎子，狠狠勾动着听者心底最深处丶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沉睡中的萧承渊，那平稳的呼吸似乎极其细微地滞涩了一瞬。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在梦中被某种沉重的东西击中。

紧握着锦被边缘的左手，包裹的细布下，那枚龙鳞印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被惊扰的馀烬。

软椅上的苏半夏，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头，发出一声细微的丶带着不安的嘤咛。她蜷缩的身体似乎更紧了一些，仿佛在抵御某种无形的寒冷。

就连角落木榻上沉睡的玄微子，那悠长的呼吸也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丶几乎无法察觉的顿挫。

唯有赵铁鹰，猛地睁开了布满血丝的虎目！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猛虎！他警惕地扫视着暖阁四周，手已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那埙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令人心悸的熟悉感！仿佛来自遥远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

埙声并未停歇。

它如同幽魂的低语，在黑石堡冰冷的石墙间盘旋丶回荡。时而低沉呜咽，如同垂死巨兽的悲鸣；时而高亢尖锐，如同金铁摩擦的刺响；时而婉转低回，又似情人诀别的呢喃……每一个转折，都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丶令人心神不宁的诡异韵律。

赵铁鹰的眉头越皱越紧，虎目之中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这埙声……绝非寻常！它似乎能引动人心底最深的负面情绪——焦躁丶不安丶恐惧丶乃至……杀戮的冲动！

暖阁内的空气，似乎因这无孔不入的埙声而变得凝滞丶沉重。炉火的光芒也仿佛黯淡了几分。

就在赵铁鹰按捺不住，想要起身探查之时——

一道灰影如同凭空出现，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暖阁紧闭的窗前。

是玄微子！

他不知何时已从沉睡中醒来，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那里。

薄毯滑落在木榻上，他枯瘦的身躯只穿着单薄的灰色道袍，在黎明前最冷的寒意中，却站得笔直如松。他没有回头，目光穿透窗纸的缝隙，投向埙声传来的方向——黑石堡那冰冷高耸的城墙之巅。

昏黄的琉璃灯光勾勒出他清癯的侧脸轮廓，灰白的须发在窗隙透入的微风中轻轻拂动。

那双澄澈的眼眸此刻深邃如寒潭，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惊疑，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丶近乎悲悯的平静。

“《黍离》……”玄微子极其低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敲在赵铁鹰心头，“……悲故国之思，叹身世飘零……贺兰家的小子，倒是选了一首好曲子。”

贺兰灼？！

赵铁鹰心头剧震！猛地看向玄微子！那城头吹埙之人，竟是贺兰灼？！

玄微子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融入窗框的一道剪影。那苍凉悲怆的埙声依旧在堡内盘旋，如同无形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暖阁的寂静。

但赵铁鹰却敏锐地感觉到，自从玄微子站在窗前，暖阁内那因埙声而生的丶令人心神不宁的凝滞感和沉重感，似乎被一股无形的丶温和却坚韧的力量悄然隔绝丶抚平了。

暖阁内再次恢复了相对的平静。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与窗外那如诉如泣的埙声，形成一种诡异的丶无声对抗的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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