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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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师心（第2页）

他举着手，似乎想把这“不成器”的徒弟推开，但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感受着怀里那具颤抖的丶充满依赖的温热身体，那双枯瘦的手最终极其僵硬地丶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轻轻落在了她不断颤抖的脊背上，极其生疏地丶一下一下地拍着。

“行了行了……哭什麽哭……鼻涕眼泪都蹭老夫衣服上了……脏死了……”他嘴里嫌弃着，语气却不知不觉地软了下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丶笨拙的安抚，“有老夫在，死不了……那臭小子命硬着呢……”

暖阁内，炉火静静燃烧。

少女压抑许久的丶如同幼兽悲鸣般的哭声，在老道生硬却温柔的拍抚中，渐渐低弱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赵铁鹰和贺兰灼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赵铁鹰虎目微红，别开了脸。贺兰灼则看着玄微子那别扭却真实的温情，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丶难以解读的光芒。

待苏半夏的哭声终于平息，只剩下疲惫的抽噎，玄微子才极其嫌弃地丶却动作轻柔地将她从自己怀里“撕”开，按回软椅上。

“躺好！再敢乱动，仔细你的皮！”他板着脸训斥，但语气已不复之前的暴怒。

他转身走到矮几旁，拿起一个粗陶碗，从碧落牛背上取下的那个巨大紫檀木药箱里，极其熟稔地抓出几味药材，投入碗中。

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玉葫芦，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往碗里滴了三滴散发着浓郁清香的碧绿色液体。

“喝了！”他将那碗散发着奇异药香丶热气腾腾的药汁端到苏半夏面前，语气不容置疑。

苏半夏抽噎着，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小脸皱成一团，带着浓浓的抗拒：“苦……”

“苦也得喝！”玄微子眼睛一瞪，“伤了本源还敢嫌苦？再废话，老夫让你尝尝更苦的！”他作势又要敲她额头。

苏半夏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言，苦着脸，接过粗陶碗，闭上眼睛，如同壮士断腕般，咕咚咕咚将滚烫苦涩的药汁灌了下去。

药汁入腹，一股温和却磅礴的暖流瞬间化开，涌向四肢百骸，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和空虚的丹田，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舒适感，连精神都为之一振。

看着苏半夏乖乖喝药，玄微子脸色稍霁。他这才转过身，目光重新投向软榻上的萧承渊，眼神变得凝重而专注。

他再次走到榻边，枯瘦的手指搭上萧承渊冰冷的手腕。

指尖传来的脉象虽然依旧虚弱紊乱，如同狂风中的蛛丝，但比之先前那濒临崩溃的狂暴混乱，已然是天壤之别。

心脉附近那股阴寒歹毒的掌力被强行压制丶驱散了大半，如同被拔除了大半毒牙的毒蛇，虽然依旧盘踞，但凶威已减。

丹田深处那狂暴的力量暂时蛰伏，如同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

肩胛处的剧毒被那深紫色的“紫霄玉露膏”霸道地封印丶中和，虽然伤口依旧狰狞，但那股不断侵蚀生机的邪毒已被遏制。

最顽固的蚀骨寒毒，也被先前那引导淤血的金针逼出了部分本源，虽然根深蒂固，但暂时已无法掀起更大的风浪。

“哼，命是暂时吊住了。”

玄微子收回手，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笃定，“不过，这破烂身子……”他目光扫过萧承渊苍白瘦削的脸颊和裸露胸膛上纵横交错的新旧疤痕，尤其是心口附近那片冰蓝色的丶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诡异脉络，还有左肩胛处深紫色的恐怖伤口，以及那只包裹着厚厚细布丶隐隐透出灼热气息的左手。

“心脉受创，本源印记反噬灼伤经脉，剧毒虽封未清，寒毒根深蒂固……还有这劳什子的阴寒掌力……”玄微子每说一句，旁边的赵铁鹰和贺兰灼的心就沉一分，“内里就是个千疮百孔的破筛子！能撑到现在没散架，也算是个异数！”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萧承渊眉心那点极其微弱丶却异常顽强的生机之火上，语气才稍稍缓和一丝：“底子……倒是出乎意料的厚实。筋骨打熬得不错，意志也够硬。若非如此，十条命也早交代了。”

他不再多言，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丶通体浑圆丶散发着温润玉泽和浓郁药香的丹药。

丹药表面隐有云纹流转，一看便知绝非凡品。他捏开萧承渊紧咬的牙关，将丹药塞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精纯温和的药力迅速化开，融入萧承渊干涸的经脉。

他那灰败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死寂！

“这‘九转玉髓丹’，固本培元，吊住他这口气。”

玄微子将白玉瓶收起，语气带着一丝肉疼，“一日一粒，连服七日。七日後，再看造化。”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赵铁鹰和贺兰灼，最後落在气息稍稳丶正眼巴巴看着萧承渊的苏半夏脸上，没好气地道：“看什麽看？死不了！他这破烂身子，没个一年半载的精心调养，外加老夫亲自出手拔除寒毒掌力，休想恢复如初！这期间，若再敢像这次一样胡来……”他冷哼一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苏半夏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但听到“死不了”和“恢复如初”的字眼，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巨石终于彻底落下，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安心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靠在软椅上，看着萧承渊那虽然依旧苍白丶却已有了微弱生机的侧脸，嘴角无意识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丶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玄微子看着徒弟这副模样，又是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清冷的夜风涌入，吹动他灰白的须发。

他望向窗外深沉的夜空，那双澄澈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比夜色更深沉的东西——忧虑丶凝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丶对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的预感和……决绝。

暖阁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炉火温暖，药香弥漫。

苏半夏在药力的作用下，沉沉睡去，眉宇间是连日来难得的安宁。

萧承渊在九转玉髓丹的滋养下，呼吸也愈发平稳悠长，如同沉睡的凶兽，在缓慢地积蓄着力量。

赵铁鹰强撑着疲惫和伤痛的身体，如同最忠诚的磐石，守在萧承渊榻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贺兰灼则悄然退到角落，看着榻上的镇北王，又看看窗边那如同融入夜色的灰袍身影，再看看院中那头如同青玉雕塑般的巨牛“碧落”，英俊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沉淀为一种极其复杂的丶带着敬畏和某种沉重决断的平静。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无声地笼罩着黑石堡这座冰冷的黑色堡垒。

短暂的喘息之後，更深的暗流，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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