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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种下那株葡萄苗后,顾超每天清晨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窗户看上那么一眼,好像巴不得一夜之间就开花结果挂了满枝头的葡萄。在一排排的葡萄苗里,他就是有本事一眼认出哪株是他跟张潦的。
临近清明,雨水渐渐多了起来。顾超跟张潦抱怨葡萄苗迟迟不发芽时,张潦还千年难得地讲了个冷笑话。
顾超问,“我天天看、天天看,怎么就是不发芽?”
“再看就死了。”张潦瞥了他一眼。
“怎么会死?”
“被你看得害羞死的。”
顾超愣了几秒钟,突然勾住张潦的脖子爽朗地笑了起来,笑得弯下了腰,带得张潦都直不起身体。两个人晃动的影子映在楼道墙壁上,眼神交汇着,不约而同地多看了对方几眼。
阳光正好,而彼此在对方眼睛里眨呀眨呀,开着花。
顾超知道张潦在自己心中是特殊的,是他磕磕碰碰过了二十多年不曾有过的牵挂,张潦对他好,他也对张潦好,彼此照顾着、关心着,会大方地把自己都不曾拥有过的东西给对方。
他很珍惜张潦,顾超宿舍里有一个铁盒子,张潦给他折的每一样东西都藏在里面,开始是那只金兔子,后来是四叶草,再后来就是乌蓬船、纸飞镖、千纸鹤…
铁盒子里的每一样都是顾超的小宝贝。
那天顾超轮休,他穿着雨披又骑着他的小毛驴进了趟城,回来的时候车把手上挂着一大袋东西。
这几天一直下着绵绵细雨,管区楼内雨迹滴滴答答的,顾超拎回来的塑料袋外面还沾着湿漉漉的雨水,他推开三班宿舍,每个人都在里面。
老黑刑期已满,明天就要出狱了。
和成人监狱不同,有的重刑犯要在监狱里呆一辈子,双桥未管所更像是一个驿站,两三年时间,人来人往,彼此的缘分是短暂的相逢与别离。顾超有时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初中或高中的班主任,刚拿起花名册点名,就要送他们毕业了。
老黑生得一副凶相,人高马大,却沉默寡言,平时在三班没什么存在感。此刻,他看着顾超将袋子里的食物一样样摆到桌上竟红了眼眶。
老黑的爸爸是个老实人,木讷、慎言,老婆嫌他没情趣跟着个歌厅小老板搞到一起了,那天被老黑抓奸在床,老黑抄起凳子直接把人脑门上砸出个洞来。老黑进来没多久他爸爸就生癌死了。
“老黑,出去了就好好过。过去的就过去了,一笔勾销了。”顾超从袋子里拿出王老吉分给大家,“这顿饭就算帮老黑践行。”
规定宿舍不能喝酒,顾超就买了些王老吉代酒,桌上摆着他买来的卤味,烧鹅、鸡爪、鸭脖一盒盒装着,还搞了些花生米、海带藕片。
“来,我们敬老黑一杯。”
顾超拿起王老吉,却发现张潦已经帮他把易拉罐的拉环扯掉了。大伙儿碰了一杯,心里都有些动容,老黑的眼眶愈发红了。
“老黑,出去了学门技术。”顾超交代道,“学学汽修、厨师都行。”
老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人笨,不知道学得会吗。”
“那你去天桥上面贴膜。”杨帆边啃着鸡爪边调侃道,“贴膜一个月赚上万了呢。”
“不行学理发去。”又有人说道。
“那可不行,就老黑这张脸,凶神恶煞的,人家以为他要剪耳朵呢。”
桌子上一阵哄笑,三班边吃边聊,只有何小飞一个人一粒粒地夹着花生米,反常地一声不吭。他这段时间心思全在耗子身上,暗落落地在打听耗子有没有一个妹妹?听人说耗子妹妹死了,他又继续打听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集体活动时,他总盯着耗子的脸看,试图从耗子身上看出那个女孩子的痕迹来,虽然对于长相他已记不真切,但总觉得跟耗子这张国字脸小眼睛差很多。
何小飞又夹了几粒花生米嚼着,搁下王老吉,去了趟厕所。
桌子摆在床铺边,张潦的手臂绕过顾超的背,虚虚地撑在栏杆上,看起来就像把他圈在怀里。顾超啃麻辣鸭脖啃得嘴唇都肿了,小狗似地伸着舌头散辣,张潦看了一眼,从他手上抢走了那块鸭脖。
“胃不好,少吃点辣。”张潦轻声说。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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