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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顾元卓所在的世界,却喧嚣狂野。
电子乐驱逐了其他所有的声音,灯光宛如战地烟火。舞池里,年轻的身躯彼此紧贴,扭摆。香水与汗液将封闭空间的空气酝酿得十分浓稠,年轻刺激的荷尔蒙气息无处不在。
人人仿佛都带着一张同款面具,麻木、迷惘,灵魂早已飘离,只剩肉体按照程序设定,不知疲惫地狂舞下去。
顾元卓觉得自己踏足夜店的日子仿佛前世。
几乎就是在他决定追求那个叫江雨生的大学老师后,他就潜意识收敛了狂放的脚步。
不仅仅是因为要洁身自好,而是那个男人对他的吸引如万有引力,让他根本无暇牵挂别的娱乐,满身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一个人。
可惜人家不这么想。
江雨生虽然做着一份清高的职业,却算是江湖中一条玲珑的游鱼。他历尽人情冷暖,饮过酸辣,吃过甘苦,胸膛里揣着一颗硬邦邦的心。稍微捂暖了,略一松手,转眼又冰冰凉。
“他内心深处并没把我当成可靠的伴侣。口头不说,心里总揣着个小算盘,为自己精打细算。”顾元卓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对他毫无保留,他却并没有以同样方式回报我。”
“江老师也许考虑问题要深远一些。”林佩仪口中劝着,一边又给顾元卓添了酒,“而且继承了这么一大笔遗产,他从今往后的身份可不同了。明天太阳升起来,他就成了本城炙手可热的一员新贵。”
“是啊。”顾元卓苦笑,“他再也不用在意别人的议论,不用仰人鼻息。以后城中谁还敢瞧不起他江雨生?郭长维好手段,生前就得尽了雨生的崇敬孺慕,死后还阴魂不散,把他的名字和江雨生永远联系在了一起。”
林佩仪也觉得可笑。
她爱顾元卓,顾元卓却爱江雨生。没想江雨生得了顾元卓这样的好情人还不知足,要同别的老男人不清不楚。
甲之宝珠,乙之鱼目。别人糟蹋的,我们往往求而不得。
顾元卓又饮尽了一杯酒,呵呵苦笑:“我又不介意他的过去。人在江湖混,谁人无前任?他却觉得是我瞧不起他。”
“也许是这笔遗产让江老师一时失去了判断力。”林佩仪柔声劝着,手臂搭在了顾元卓紧绷着的肩膀上,“我听说他早年生活很苦,出人头地不容易。他这样的人,对钱财的看法,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说话真是一门学问。这话看似在劝说安慰,其实字字句句都在暗示江雨生虚荣薄情。没钱时对顾元卓温存小意、体贴备至。一旦发了财,便立刻翻脸不认人。
顾元卓的双目被酒精烧得通红,哑声道:“我又不会拦着不让他发财。我难道还会嫉妒他这点钱不成?”
林佩仪浅笑:“确实。他应该多考虑一下你的感受才是。我想江老师现在应该是被这笔钱冲晕了头,失去了理智。等他冷静下来,一定会后悔的。都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你对他的情谊,比这笔遗产可贵多了。”
顾元卓长叹,把脸埋在手掌里。
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老婆”二字跃入林佩仪的眼中。
林佩仪背脊下意识绷直,目光飞速地扫了顾元卓一眼。
手机是静音,振动也被夜店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掩盖。顾元卓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有发觉。
林佩仪当机立断,借着倒酒之际,飞速将手机翻了个面,扣在茶几上。
“来,既然要借酒消愁,那就喝个够!”她给顾元卓斟满了酒,又抬手招呼侍应生加酒。
一个清瘦的年轻人前呼后拥地路过,目光从他们这桌扫来,猛地站住,惊喜地唤了一声:“顾师兄,林师姐!”
林佩仪看清这个不速之客,脸颊好似被无形的手顽皮地捏了一把,笑容一时有些扭曲。
顾元卓闻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张文杰……对吧?你也来玩?”
“顾师兄还记得我?”这个叫张文杰的年轻男孩正是之前在林家的毕业酒会上当众对顾元卓表白的人。大半年没见,此刻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显得成熟了许多,却不像是一副来夜店玩的打扮。
“这是我家的小店。家父派我来巡场,熟悉一下业务。”张文杰笑起来倒还是一副腼腆清秀的模样,“师兄师姐过来玩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戴维,这桌的酒水全部免单。”
说罢,开心地坐在了顾元卓的另一边。
林佩仪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
“顾师兄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张文杰毕竟是夜店少东家,察言观色,第一时间抓住重点。
不开心?没关系。来夜店喝酒的能有几个快乐人?而为忧伤的心消愁,正是店家的业务。
林佩仪语气怜悯:“你顾师兄发现自己一腔深情所托非人,正在借酒消愁呢。”
顾元卓和恋人吵架了?
张文杰的眼睛在幽暗中亮了起来,又觉得太明显,急忙低下头去。
这腼腆娇羞的姿态,连林佩仪这女子都自愧弗如。幸好顾元卓已喝得两眼昏花,看什么都不真切。
DJ换了一首慢歌,情侣们两两相拥着,贴面起舞。
顾元卓怔怔地望着舞池,脸上的怨气逐渐消退。他又想念起了江雨生来。
那数百个耳鬓厮磨的夜,紧扣的手指,交融的呼吸。那些情话,非要嘴唇对着耳朵诉说,生怕隔得远了就会被风吹走。
他相信那些感情都是真的。
手机再度亮起,在茶几上嗡嗡振动。
林佩仪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出手,张文杰就先她一步拿起了手机。
林佩仪死死盯着他。
张文杰看着来电名字,微微一愣,下意识抬头和林佩仪对视。
那种心照不宣十分微妙,只有他们两人能感受得到。
张文杰不如林佩仪老辣。他的手紧张得直发抖,犹犹豫豫,好似抓了一块火炭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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