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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铁匠铺离得远,苏及回家时陆英还未归,苏三姐正趴在廊下的石头上掏蚂蚁,他从旁路过,突的想起什么:“三叔母来送鱼那次,可有说了别的什么?”
桃树枝一头堵住了蚂蚁窝,外面的蚂蚁进不去,慌乱地四处打转,苏三姐闻言抬起脸,茫然摇头。
苏及想了想,有问:“可有提到杨记掌柜的嫡女?”
苏三姐收起茫然的神色,朝不远处的桃树下瞄了一眼:“还有赵员外的孙女。”
苏及虽不在意,但这事竟无人向他提起过,有些奇怪:“为何没人向我提起?”
苏三姐闭嘴不答,一会儿抬头看廊檐的燕子窝,一会儿又低头看脚尖,就是不看苏及。
她露出这副心虚模样还是前日打碎琉璃瓶的时候,苏及反而疑窦丛生,眯起眼:“你若不说,我这就上街多买几本棋谱回来。”
“不要!”那棋谱在苏三姐眼中犹如洪水猛兽,她嗫嚅一阵道,“已......已经被当柴火烧了。”
“什么?”
苏三姐苦着脸,指了指桃树下,道:“那些画像,已经用来烤鱼了,就是那日吃的黄鱼。”
苏及三两步走到桃树下,前几日下了雨,树上花瓣落了个干净,与湿润的泥土混作一团,脚下的泥土比其他地方黑了几分,隐约还能看见些焦炭的灰迹。
柴房有的是木柴,偏偏要用画卷当火引......
此时是日落时分,天光和苏及的脸庞都暗了下来,他垂眸盯着黑乎乎的泥土陷入沉思。
苏三姐从未见过他这副神情,怪异而凝重,她自觉闯了大祸,着急道:“是......是我想吃烤鱼,想烧了做烤鱼的......”
苏及睇了苏三姐一眼,冷冷道:“你倒是个好徒弟。”
......
陆英回府时天已半黑,苏及和三姐正坐在堂前等着他吃饭,与往日没什么区别。
“陆大人回来了?刀可有取到了?”苏及神色自如,好似刚才的事从未发生。
苏三姐却垂着头,整张脸快埋到碗里去了。
陆英只以为她又闯了祸,并未多想,他将刀递给苏及:“验过了,刀不错。”
“能让陆大人满意,那看来是极好。”苏及抽出刀仔细察看。
整把刀身比寻常的刀短小一些,正合适苏三姐,刀柄古朴,没什么雕梁画栋的图案,苏及伸手抚摸刀面,在所剩不多的天光下刀刃泛着冷色的光辉,他用指尖弹了弹,声音足够清脆,他虽不懂刀,但也知道难得。
他啧了一声道:“不愧花了我一百两银子。”
苏三姐早已伸出头,这会儿也盯着刀看,圆溜溜的眼睛里泛着光,跟瞧见枣糕一样的神情。
苏及将刀收回鞘中递给她,语气寻常:“往后就是你的了。”
苏三姐愣怔住,好半晌醒过神,激动地接过,爱不释手抚摸好一阵,又似乎不太敢相信:“……当真给我了?”
“也不全是,我那缠丝孔雀琉璃瓶如今就剩一只,若是再摔没了,我就将刀卖给街口杀鱼的。”苏及拾起筷子,夹了口菜塞进嘴里,愤愤道。
苏三姐神情凛然,慌忙跳下凳子跑屋外跑,似乎真怕苏及将刀卖了,将刀紧紧护在怀中,边跑边喊道:“这刀杀鱼不好,卖鱼的不会要的!”
苏及看着人跑远,眼哼了一声:“难得能骗她一次。”
“三姐聪明,她知道你在吓唬她。”一旁陆英也坐了下来。
房中只剩下两人,苏及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一眼,他想到那些陆英毁掉的画卷,一时不自在起来。
他埋头盯着碗里的东西,好一会儿才如常道:“那她还跑什么?”
“她有了在乎的东西,就会情不自禁地害怕,害怕失去。”
“害怕啊,害怕可不好。”苏及放下筷子,叹息道,“因爱生忧因爱生怖,离于爱者无忧无怖。”
陆英也跟着放下筷子看他:“二公子想做个无忧无怖的人?”
苏及抬起眼,在烛火下与陆英对视,开了口道:“三千世界,谁不想?”
陆英的眸光闪了闪:“我却不想。”
苏及愣怔一瞬,没想到陆英会这么说。
“爱憎忧怖皆是因一人心绪而起,是人的欲求,又有何惧?若是因惧怕失去而放弃,只怕会追悔莫及。失去之苦、追悔之苦,二公子觉得哪个更苦些?”
苏及扯了扯嘴角:“......陆大人见解独到。“
桌下,陆英将左手沾了血迹的袖口折了进去,难得追问:“那二公子还会因爱生惧吗?”
苏及定住一般,只觉得陆英的一双凤眸变了,变成了沙漠中的古泉,夜色下泛着粼粼的光,从前是刀光,如今更似......月光。
筷子与瓷碗相碰的声音响起,苏及移开眼,只得道:“这世间万般道理,施行起来却也不容易,需得再想想、再想想......”
陆英不再言语,两人相对而坐,默默吃饭。
戌时,四下都已睡下。
烛火下,苏及抚着神鸟的翅膀,神鸟赤色的眼珠随着火光跳动,如同活过来般。苏及十分肉痛,这可是价值千金的神雀,不,这是出自风花之手,怎能用钱衡量,这可是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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