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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今·自由滑当日
◎开始进行准备工作◎
尹宓差点忘记了自己没穿冰鞋,蕉伸到冰面上了又赶紧收回来。她可不敢在比赛前一晚上摔一跤,出了什麽事她都付不起责任。比赛前运动员的身体不属于自己,甚至可以上升到国家财産的地步。
顾贝曼站在原地,她的胸廓剧烈起伏着,明明刚才连跳了两个自由滑节目她都能装出一副游刃有馀的样子。
那肋骨变形极为可怕,尹宓远远看着都觉得她姐快要自己把自己拦腰折断了。
顾贝曼抑制不住她自己的笑声,她听见整个场上都回荡着那怪鸦啼鸣般的叫声,刺耳的令人厌恶。她大笑着,而後又弯腰掩面,泪水从她的指缝中漫出。
尹宓忘记暂停音乐,因而背景里回荡着温和的古典乐,然後逐渐响起钟声。
那钟声一开始很微弱,後来又随着音乐的沉寂越发突出,一声接着一声,在空荡的场馆里带起回音,层叠着扩大,逐渐如同潮水向顾贝曼袭去。
那声音从她的耳朵里钻进去,又从另一边钻出来,在她身体里过了一道,引得顾贝曼也跟着战栗起来。
她仰起头,甩了一下手指上濡湿的感觉,又重新两步助跑,将滑速提了上来。
尹宓还站在场边着急,看见她的动作微微一愣,慢慢放松了捏着海绵软垫的手指。变形的海绵在她手中缓缓恢复原状,但始终有点瘪。
音乐剧歌唱声响起,人声簇拥着主要的男声一点一点涌出来。顾贝曼向前,向前,再向前,她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态,神色畅快。
她跟着背景音乐高唱着,“让我喘不过气的恐惧,钉在我的肩头;使我沉默不语的问题,而
我为何找不到答案。”
十二岁的顾贝曼当时听的是最初版本的德语《莫扎特》。它比後来的维也纳复排版本更冷更硬更直接,每个人都像是工具人,主角正派反派都是标准的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时候小小的顾贝曼也很直接,她考虑不了世上的事都有苦衷,她要丢掉花滑就是丢掉花滑,去跳舞就是去跳舞,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她选了这首歌,因为自己很喜欢最後主角与和声的一问一答。
人要如何逃离自己的影子,人要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
每一位演员都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而主角莫扎特没有回答,他只是想要逃离自己心里的阴影。
那时候的顾贝曼只读懂了逃离这个词,于是当即将这首歌引为知己,用来描述自己的心态。
她越是愤怒越是无法挣脱。
现在她重新站在冰场上,听见新版本的男歌手唱如何逃离自我,如何追逐良心,一切的问句之後,是他大彻大悟的回答。
“你将永远永远不能逃离,你赖以为生的生命,你注定的命运。”
她从前怎麽没有仔细听到这一段呢。
顾贝曼不自觉地想要大笑,但她滑冰耗费氧气不少,支撑不了她再做什麽危险的事情。
她依旧维持着那亢奋的喜悦。
她应该早早想明白这一点,人一生挣扎,无非是和自己作斗争。喜欢什麽,痛恨什麽,只是因为自己的偏好,都不该去把它们和一些事件联系起来。
不要因为当年留下的阴影,而抗拒本身对于滑冰的喜爱。
人一旦想通了之後,被束缚多年的定势思维也会改变。
小时候气鼓鼓的自己多天真,多可笑,为了现在看来完全不该生气的事情一直屏息到如今。
为什麽要为了别人的错误而折磨自己?
天呐,我真是个蠢货!
顾贝曼叹出一口气,将手臂向上伸出。她已经跑开了这段音乐本来的编排,此刻无非是随着自己心意在冰上跳舞。
踩着滑滑的地面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这是冰雪运动最原始最纯粹的模样。
在冰面上舞蹈,这应该是顾贝曼一开始滑冰的心愿。
走了那麽远,她在这时候才终于想起来自己最初的小小梦想。
刀齿在冰面上划出一个个小坑,纷乱的冰刀线迹在顾贝曼脚下弥散。她踩着这一切混乱的,在裁判眼里值得零分的动作,兴高采烈地舞蹈。
男高音向上奔跑,一阶一阶跨越音阶到达令人瞠目的高度。顾贝曼踩着冰刃,让身体的记忆带着自己,她随着节奏加快步伐,直到最後的高音嘉然收束。
顾贝曼向上伸出双手,仰头凝望着天空的某一个点。
她或许是在乞求,或许是在等一颗星星落在怀里,这都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细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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