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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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阶下囚（第2页）

身下是粗粝扎人的稻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手腕和脚踝上传来的沉重感清晰无比，他艰难地转动眼球向下看去——是熟悉的丶乌黑沉重的精铁镣铐！那锁链的样式，那镣环的大小，都与他之前在天牢死囚室里佩戴的一模一样！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如同两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用力挤压！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肺部像是被抽干了空气！

“不……不可能！”一声嘶哑丶破碎丶完全不似人声的嚎叫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假的！是梦！一定是梦魇！！”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开始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挣脱这可怕的幻觉！

镣铐随着他的挣扎发出刺耳欲聋的“哗啦！哗啦！”声，撞击在冰冷的石床边缘，在死寂的牢房里回荡，震得他自己耳膜嗡嗡作响。这声音如此真实，如此刺耳，无情地粉碎了他关于“噩梦”的自我欺骗。

“我逃出去了！我明明逃出去了！”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球上爬满了狰狞的红丝，“岚儿……拓拔岚！那个蠢女人！她替了我！她戴着我的面具在天牢里！她应该在刑场上！！”

他猛地低头，不顾手腕被镣铐边缘磨破皮的疼痛，拼命去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手肮脏不堪，指甲缝里满是污垢，指关节粗大……但，那是谢申煜的手！是养尊处优又沾染血腥的手！绝不是拓拔岚那双布满特殊厚茧丶属于暗夜刺客的手！

脸上的感觉……那层属于“拓拔岚”的易容面具，也不见了！皮肤直接暴露在污浊冰冷的空气中！

难道……那惊心动魄的逃亡，那以命换命的牺牲，那绝境中燃起的丶足以焚烧理智的狂喜……那一切的一切，真的只是他濒死前精神错乱産生的一场虚幻泡影？他从未离开过这间囚笼？拓拔岚的牺牲根本不存在？他依旧要……死？

这个念头带来的绝望，比死亡本身更加恐怖，瞬间将他推向了彻底崩溃的边缘！他发出一声非人的丶凄厉到极点的长嚎，用尽全身力气将头颅狠狠撞向冰冷的石壁！

“砰！”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剧痛，眼前金星乱冒。但这剧痛并未带来解脱，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还在牢里！他从未逃脱！

就在他濒临疯狂的顶点，几乎要再次撞向石壁以求速死时——

“嗒…嗒…嗒…”

一阵沉稳丶清晰丶带着某种冰冷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地敲击在死寂的通道地面上。那脚步声像是踩在某种特殊的鼓点上，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他疯狂跳动的心脏上，带来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终，停在了他这间牢房的门前。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他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都仿佛被这脚步声带来的压力冻结了。

锁链发出轻微的丶金属摩擦的“咔哒”声。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缓慢转动的“嘎吱”声。沉重丶锈蚀的铁门，被一股力量从外面，缓缓地丶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推开了。

昏黄摇曳的油灯光芒，随着门缝的扩大，争先恐後地涌入这间充满绝望的囚室，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丶不断晃动的影子。

当那推门而入的身影，清晰地丶毫无遮挡地出现在门口，当那张脸，在昏黄摇曳的油灯光线下，毫无保留地映入谢申煜因极度恐惧和难以置信而放大到极限的瞳孔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所有的侥幸丶所有的疑惑丶所有的自我欺骗，都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化作了灭顶的绝望和滔天的丶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

谢昭云！

他就站在那里。一身玄色云纹锦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融于阴影，却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渊渟岳峙。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胜利者的倨傲，也没有复仇者的快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比万年寒冰更刺骨的冷漠。

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冻结的深潭，平静无波地注视着牢笼中那个披头散发丶额头带着新鲜血痕丶状若疯魔丶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的谢申煜。

那目光，不是在看着一个血脉相连的兄长，甚至不是在看着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肮脏的丶散发着腐朽气息的丶令人作呕的垃圾。一种彻底的无视，一种居高临下的丶掌控生死的漠然。

“啊——！！！！！”

短暂的死寂之後，是足以撕裂耳膜的丶野兽濒死般的嚎叫！谢申煜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爆发出全身仅存的力量，猛地从石床上弹起，拖着沉重的镣铐，不顾一切地扑向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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