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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料到傅玉庭会突然不告而别。傅玉声回去以后找不见人,只看到他留下的一封长信。看完信之后,傅玉声脸都白了,整个人坐倒下去,半天喘不上气,紧紧的抓着孟青的手。
原来傅玉庭在信里说要去上朝鲜战场,还让他不要担心。
孟青看他难受成那个样子,急得不成,连忙吩咐振玉去火车站拦人,又叫医生,还挂电话找了许多旧日的朋友一起出动,到处找人。可那时候也已经迟了,四处的车船码头,连总工会那边也都找遍,仍是一无所获。
傅玉声缓过气来,着急得不得了。他如何能够不担心?他就这么一个小弟弟,是老父亲的掌上明珠,爱若珍宝,从小和他就亲近,如今说要去战场,那是枪炮无眼的地方,回不来可怎么办?
那时候就有谣言了,说美国人就要打过来了。美国出兵朝鲜的时候,舰队都开到了台湾海峡,大家虽然都不说,却也是有恐惧的,怕美国人和国民党两面夹击,再次打回来。
可要拿他小弟弟的性命去换,他到底是舍不得。他承认自己的自私,也承认自己的小资产阶级局限性,他什么都肯,就是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他实在是受不住。
他想来想去,先是打电话给陆少瑜,报出了傅玉庭的学校和年纪,请她务必帮忙。他那时候也是病急乱投医,陆少瑜分管文化工作,能帮得毕竟有限。后来在报纸上看到王满江是上海总工会的副主任,就抱着病体找了过去。王满江是个很通情理的人,也一早就听说了他回国的事情,也很体谅他的担忧,答应替他在部队里打听,还安慰他,说让他别担心,大学生就算去了,也不过是做做翻译罢了。
可他如何能放心得下呢?这桩事成了一件心病,折磨得他厉害,胃病发作起来,连贸易公司的事情也顾不上了。
结果到了下半年的时候,南京那边突然有人检举他是反动分子。说他在抗战时期是汉奸,将纱厂卖给了日本人,还说他勾结国民党,私设公堂,为了卖厂,将纱厂的田副经理活活打死了。
南京那边的朋友托人给他传来这个消息,让他务必小心。
傅玉声哪里吃得消?心里忐忑得厉害。陆少棋已经不在了,当初司令部的人,也都大多不在南京,谁肯替他作证?况且当初将纱厂通过银行卖给日本人,一直是他很后悔的一件事,万万不料会在这个时候发作出来。
后来听说南京公安局拒绝受理,那人又跑到上海来检举,上海公安局派人到福熙路来调查取证,他强打起精神作陪,来问话的同志态度倒是很好,可是一句句都问得他心里发慌。等人送走以后,他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嘴唇发紫,脸色也白得不像话。
孟青发觉不对,连忙喊司机把人送去医院,可等到了医院要下车的时候,他两条腿居然都迈不动了,根本下不了车。他急得发抖,连声催促司机和振玉把人抱进去先看大夫,自己却绝望的坐在车里,眼睁睁傅玉声被送了进去。
谁也不曾留意孟青最后是几时进来的。大夫来看诊的时候,傅玉声已经昏迷过去,失去了知觉。
醒来之后,杜鑫正站在床边给他按腿,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擦,李秀华坐在一旁打毛线衣,然后拿手绢给他擦。杜鑫见他醒来,高兴坏了,说,“少爷,我就说你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呀!”
李秀华抿嘴一笑,附和道,“是呀,三爷人好心善,不会有事的,你就别担心了。”
傅玉声听杜鑫说起,才知道原来自己没了意识,他倒不觉着有什么,只是身体很是虚弱罢了。因为见着了熟人,还忍不住开玩笑呢,“也不知我这胃痛与妇人生产之痛,哪个更痛呢?”
杜鑫哈哈大笑起来,说:“这怎么比呀。”笑完了又说,“反正疼完了总是要好的,少爷好好的养着就对啦。”
傅玉声听了很高兴,连声的说:“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振玉刚才去换暖水袋,刚进来就听见他们在笑,见着傅玉声清醒过来,总算松了口气,将暖水袋塞到他被子里,嘱咐他躺倒休养,少说话。
傅玉声忍不住要抱怨,“你呀,你跟你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同杜鑫说两句话嘛。”
杜鑫连忙插话说:“少爷,你好好养着,别说话了。我天天来看你,等你好了我们再说话!”
傅玉声笑出了声,说,“你话太多,不要天天来,等我过两天出院,你再来看我吧!”
杜鑫非要再替他按脚,被他坚决的驱赶,终于恋恋不舍的走了。振玉送人出去,好半天才回来,他就问起孟青来,振玉就说,“陆小姐来了,爸陪她去见大夫。”
傅玉声哦了一声,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毕竟在名义上,只有陆少瑜才是他在国内唯一的亲属了。也不知道孟青心里怎样想,他很有些懊悔,就说,“也没什么要紧的嘛,叫她过来干什么?”
振玉低着头掩他的被子,压了好半天,才说:“也没什么,她正好找你有事情,听说你进了医院,就索性过来了。”
傅玉声哦了一声,蹙着眉头想了想,突然高兴起来,自言自语的说,“大约是玉庭有消息了,她着急告诉我。”
振玉起先没说话,大约觉着不好,说,“要是的话就太好了,”又安慰他说,“我听说有的人去北京参军的,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先去的北京,我也请同学们帮我打听了,你千万别想太多。”
又拿起报纸,捡了一些好消息,慢慢的念给他听,结果半张报纸都念完了,孟青他们都没回来。振玉放下了报纸,站起来道,“我去告诉他们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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