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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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第1页）

&esp;&esp;艾莉雅想起了她在石像鬼的回忆中听到的那个愿望。

&esp;&esp;一个被孤立的学生，在路边捡到了一只猫，控制着它的一切，把它变成自己理想中的玩具，赐予它虚构的性格。有一天，猫逃走了，他痛哭着，每天都来许愿，无法忍受再回到没有权力感的孤独之中。

&esp;&esp;在一小段时间内，艾莉雅与安塞洛对视着，第一次意识到它的眼神其实从来都是平静而缺乏感情的，她之前认为的种种可爱的表现，只是幻想而已，就像她以前也会幻想小狗布偶其实是自己的朋友。

&esp;&esp;每次她回到圣堂，安塞洛都会非常急切地跑到她的身边来，好像很想念她。

&esp;&esp;但事实是，它饿了，想吃东西，仅此而已。

&esp;&esp;艾莉雅快步走到窗台边，用两只手抱起安塞洛，后者立刻开始呜呜叫唤，疯狂地挣扎起来。艾莉雅的力气本来就不算大，安塞洛现在又变重了很多，她根本控制不住它。

&esp;&esp;挣扎之中，安塞洛的爪子在她的手背上划下一道细而长的伤口，趁机成功逃窜，一下跳到地上。感受到艾莉雅透出的隐约敌意，它飞速地朝楼下跑去，爪子在地面上刮出摩擦的声音。

&esp;&esp;“安塞洛！”艾莉雅捂着手上新添的伤口，小跑着追下去，看见安塞洛已经跑到了圣堂门外的台阶上，爪子扒在地上，身体弓起来，盯着她，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天然的防备和凶狠，脖颈上竖起的鬃毛和背景里尖尖的黑色树叶几乎融为一体。

&esp;&esp;她往前走了一步，它突然仰起头，发出生命中第一次狼嚎声，尖细、稚嫩且断断续续。

&esp;&esp;它在呼唤它不存在的同伴。

&esp;&esp;狼：动物界-哺乳纲-食肉目-犬科-犬属。

&esp;&esp;智人：动物界-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

&esp;&esp;她和它的共通之处，就只到“哺乳纲”这里而已，而哺乳动物的习性是抱团群居，发展出复杂而排外的相处模式。

&esp;&esp;手上的血在止不住地往外流，艾莉雅被安塞洛的行为气到胸口发疼，干脆就这样面对着它，将圣堂的门一下关上。

&esp;&esp;她红着眼睛回到了卧室，拿出金缕梅酊剂，为自己简单地清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再跪到地上，收拾那一片狼籍。

&esp;&esp;布偶已经面目全非，凸纹棉布缝成的身体被咬成了几大块碎片，用于填充的棉絮飘得房间里到处都是，而那颗已经变得扁扁的小狗脑袋歪在一边，耳朵只剩半只，挂着线头，无力地垂在那里。

&esp;&esp;她轻声抽泣着，将这些丑陋的残肢收到一起。

&esp;&esp;在疯人院里，没有小孩和大人之分，只要不听话，就会被看护用刻薄的语言呵斥和羞辱，艾莉雅因此听到了一些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

&esp;&esp;他们说，她的母亲是一个不体面的乡下女人，被本地的乡绅诱奸后怀了孕，然后被家里人驱逐出了农场。

&esp;&esp;也难怪她长着一头代表罪孽的红发。她该庆幸自己被修道院收养，得到了赎罪的机会，所有在那里吃的苦，都是她应得的。

&esp;&esp;可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仍旧没有学会像受难的圣人一样，在痛苦中到欣喜？

&esp;&esp;幻想是最便宜的止痛剂。十八岁之前的艾莉雅，除了这个小小的布偶之外，一无所是，一无所有。

&esp;&esp;——————

&esp;&esp;第二天，艾莉雅肿着两只眼睛醒来。她打开窗户，在清晨冰凉的空气中探出头，没有在楼下看见安塞洛的身影。

&esp;&esp;一晚过去，理智和愧疚又回到脑袋里——不管怎么说，她还是需要对安塞洛负责的，而且，它虽然年纪还小，但毕竟是一只狼，万一伤害到别人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esp;&esp;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esp;&esp;生活还是要继续的。艾莉雅每天依旧独自上课下课，晚上再去拜格瑞姆的办公室和蜘蛛进行训练，这几天，蜘蛛被她用无限量供应的蜂蜜喂得胖了一大圈，肚子已经要比八只眼睛加在一起大了。

&esp;&esp;完成训练后，她照常会去图书馆翻找资料。学院的图书馆有世界上最全面的自然科学领域的藏书，但在历史档案方面就略显单薄，好在好心的于尔登夫人为她提供了帮助，帮她找到了一套名为《博物志》的书，艾莉雅在里面搜寻到了关于暮沼、海锡姆人的相关内容，并把自己觉得有用的内容都抄写了下来。

&esp;&esp;她在课余时间里四处寻找安塞洛，但哪里都没有它的踪迹。她甚至担心它已经自己跑出了学院。

&esp;&esp;而真的找到的那一天，却是无心之中遇见的。

&esp;&esp;休息日，她准备离开学院去见无头骑士。看她出现在学院门口，卢奇大爷立刻叼着烟斗探出头来，说：“你好啊，灵媒小姐，你的毛球跑到我这里了。”

&esp;&esp;艾莉雅愣了一下，踮起脚看了一眼岗亭里头的景象，只见一只灰黑色的脑袋正埋在一个小钵里动来动去，正是安塞洛。

&esp;&esp;安塞洛似乎听见了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毫无所谓地低下头，继续自顾自地吃肉。

&esp;&esp;只要有人喂，它好像跟着谁都行。

&esp;&esp;卢奇大爷弯下已经有些佝偻的腰，笑眯眯地摸了摸安塞洛的头。

&esp;&esp;艾莉雅有点难过。

&esp;&esp;她抿了抿嘴，低声说：“对不起，卢奇大爷，可以麻烦您照顾它一会吗？我回来的时候会把它领走的。”

&esp;&esp;——————

&esp;&esp;艾利亚的马车载着他们两人一起抵达和无头骑士约定好的地点。

&esp;&esp;由于这件事牵涉到自己的同流能力，艾莉雅其实不太想找任何人帮忙，但是在城市之外，没有马车可谓寸步难行，所以她还是犹豫着接受了他的帮助。

&esp;&esp;欠下的人情似乎越来越多了。

&esp;&esp;无头骑士等在她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座小山丘那里。艾莉雅拿着自己在《博物志》上摘录下的笔记，独自沿着吃草的山羊留下的蜿蜒小径走上去。路上，她隐约听见无头骑士在用忧伤的音调哼着她听不懂的小曲，声音飘开在曾经布满沼泽地的地方，莫名让她觉得像是来到了更古老的时代。

&esp;&esp;艾莉雅停下来休息，气喘吁吁地回头望去。山丘下的薄雾正好被风推开，她看见艾利亚倚在马车外吸着烟，脸模糊不清，只有一明一暗的火星在闪烁。

&esp;&esp;丘陵之上，无头骑士抱着猎血犬，坐在离地面几尺的树桠上，手里牵着缠绕着自己头颅的树枝，轻轻晃荡着，像是把它当成玩具一般。

&esp;&esp;猎血犬看见了她，对无头骑士吠了一声，那自树上倒吊下来、双目空洞的头颅紧接着咧嘴一笑。

&esp;&esp;“你好，小姐——准备好了吗？”

&esp;&esp;想到要亲身经历一遍那些恐怖的事情，艾莉雅的心里其实有些害怕和疑虑。

&esp;&esp;这几天，她一直在反复思考这件事，越想越感到奇怪。如果那个疑似姐姐的红发女人真的如此强大，甚至有穿越时空一样的能力，为什么不亲自来找她说那句重要的话呢？

&esp;&esp;想要得到答案，方法只有一个。

&esp;&esp;艾莉雅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横下心来将手伸进那颗爬满蛆虫的头颅之中，就这样去到另一生，再度成为另一人。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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