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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门外响起可怖的嘶吼,无数无骨人从门缝里探出了脑袋。初三一个箭步冲过去,抽刀贴着门缝斩下去,无骨人的脑袋葫芦似的掉在地上滴溜溜转。鬼侍们冲过去堵上门,橱柜桌椅统统翻倒,无数血红的手爪从窗纸里伸进来,差点儿戳瞎一个鬼侍的眼睛。
“从地洞走!”初三大吼。
穆知深就地一滚,和他的母亲拉开距离。抬头看,他的母亲跪坐在灯前,长而黑的头发遮住了苍白的脸颊。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小小的他趴在摇篮里看母亲梳头,母亲的头发漆黑油亮,梳子一梳梳到底。
穆知深抓住喻听秋的手腕,“带我阿母一起走。”
母亲抬起脸来,漆黑的眼洞潺潺流下鲜血。她忽然厉声叫了一声,所有无骨人的攻势更加猛烈,屋里的血泥里开始往外爬出鲜红的无骨人,穆夫人手肘膝盖着地,歪着脑袋爬了过来。这场景着实可怖,穆知深和喻听秋的脊背上都起了霜毛。穆夫人爬得极快,怪脸立刻就贴了上来。
喻听秋道:“对不住了!”于是蹬腿一踩,对着穆夫人的面门把她踹了出去,同时拽着穆知深的领子飞速说道,“我知道你想救你阿母,但她现在这模样着实不像是能让人救的。我们现在去找谢寻微,他的渡厄八针兴许能医治你阿母。你要么跟我去找他,要么我打晕你带走。”
穆知深脸色苍白,沉沉应了声:“好。”
喻听秋拍了拍穆知深的肩膀,率先下了地洞。穆知深斩出滚雷刀,一圈雷电咬破黑暗,围上来的无骨人统统在电光里抽搐。他的母亲攀在墙上冷冷望着他,他最后看了一眼穆夫人,背起刀,跳进了地洞。其他鬼侍紧随其后,所有人拼了命往前爬。电光没有挡住无骨人太久,更多无骨人突破电光,钻进地洞。
初三不住回望,有张怪脸几乎要顶到他的裤裆。他咬紧牙关往前挤,吼道:“前面的爬快点儿!”
前头黑漆漆的,喻听秋也不知道这地道能延伸多长,万一爬到死路岂不是大家一起完蛋?她额头上冒冷汗,问穆知深:“你家有没有什么奇门遁甲,机关暗道?”
穆知深一面往边上贴雷符,一面道:“不知道。”
雷符减缓了无骨人的速度,初三那边轻松了些,低头看裤裆,满裤兜子都是无骨人的血,像女人来了天葵。幸好他穿了两条裤子,要不然这具肉身不能用了。闷头往前爬,忽然听见前面什么东西吱哇乱叫。喻听秋离得最近,立时停止爬行,燃起火折子一看,一射之地以外,无数无骨人面饼似的挤在那儿,它们察觉到光,歪斜欹侧的眼睛转了过来。似乎不适应光,对着这边翻了个白眼。
喻听秋立刻回身,吼道:“转向!转向!”
初三忙不迭转身,叫道:“你前面怎么会有无骨人?”
无骨人疯了似的涌上来,喻听秋爬到穆知深背上,将无骨人一个个踹回去,“符咒还有没有!”
穆知深被喻听秋压得看不清路,完全凭着直觉往前爬,“胸前。”
喻听秋胡乱往里摸,抓住一大叠,立时往后面甩。电光灿烂织成一道网,无骨人的惨叫充盈地道。为了避免回到地洞,初三在交叉口转向,爬了半炷香,忽见前面面饼似的叠在一起的无骨人。怎么回事?他懵了。
“前面又有无骨人!”他向后方传音。
“什么?”喻听秋咬着牙注意后方,“前后夹击?”
它们怎么越过他们爬到前头堵路的?喻听秋百思不得其解。
“不对。”穆知深摸到了一张破碎的雷符,“这里我们刚刚来过,我在这里贴过雷符。”
他的话儿一出,所有人明白了,是鬼打墙。
大家立刻检查自己身上和周围,穆知深在腰带上摸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取出来看,是穆妙容的土偶。她不再笑了,变成一张冷冰冰的脸,颊上两团胭脂掉了色。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了穆知深的腰带,应该是他们下地洞之前。她构造了鬼打墙,让他们无法离开这个地道。
“你们还有谁带了蛤蟆金钵?”穆知深压低声音问。
“我!”初三从包袱里掏出金钵。
金钵摆在地上,活字儿簌簌震动,几个字儿挨个跳出来。
“阿兄,你不要我和阿母了吗?”
穆知深摸摸娃娃的脑袋,眼睫低垂。火折子的光给他的脸罩上一层泥金的颜色,他眼角眉梢的哀戚遮掩不住。他轻轻说:“我不走,妙容,我要找人把阿母治好。”
“你撒谎,你之前就走掉了。阿母疯了,所有人都变了,妙容好害怕。”
没有人能够想象,一个孩子的鬼魂如何在这无间的鬼域里孤单地度过了十六年。大家都沉默,鬼魂的孤独生人无法想象,更何况在这漆黑不见天日的鬼域。喻听秋忽然想起之前看见的那双苍白的小脚,她藏在屏风后面拍球吓唬他们。为什么不现身,喻听秋忽然明白了,其实她也在恐惧。
一点萤光掉落。
喻听秋一愣,抬起脸儿,她看见穆知深在那片泥金的光里静静落泪。
“我不会再逃跑了。”穆知深说,“无论生死,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金钵里的活字停止了颤动,地道陷入了漫长的寂静,只有远处无骨人可怖的嘶吼不时传来。过了半晌,几粒活字挨个跃出。
“阿兄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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