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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把这篦子饺子端过去。”李阿曼红着眼眶递过竹篦,故意把沾着面粉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发出窸窣的声响打破沉默。
沫沫往醋碟里碾蒜泥,辫梢的红绳一晃一晃:“烬哥哥,今天多吃点。”她声音轻快,却悄悄把最圆润的饺子都拨到林烬面前的盘子里,“我包的最像元宝呢!”
林烬用指节蹭了下眼角:“嗯...”
秦逸兴突然把酒盅重重搁在他面前,高粱酒溅出几滴:“山东规矩,除夕饺子就酒,越喝越有!”他眼眶还红着,却咧着嘴笑出虎牙,“老子特意跟老赵头换的,别糟蹋!”
林时正偷偷把饺子捏成兔子形状,闻言突然举手:“我能喝吗?”
“喝个屁!”林烬和秦逸兴异口同声。
满屋子人突然都笑起来。
秦望被笑声感染,挥舞着沾满面粉的小手去抓饺子皮,结果糊了自己一脸白。李阿曼举着沾馅的筷子追着要擦,孩子咯咯笑着往林烬怀里钻。
窗上的剪纸映着灯光,那是周婶去年教沫沫剪的“年年有馀”。屋外风雪呼啸,而锅里翻滚的饺子像一尾尾银鱼,在滚水里沉沉浮浮。
林烬低头咬开饺子,热汤烫了舌尖。
咸的。
不知是泪是汤。
煤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投下暖黄的影子,林烬躺在床榻外侧,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林时忽然翻了个身,手臂搭在他腰间。
“哥,你瘦了。”少年的声音闷在枕头里。
林烬闭着眼:“没有。”
林时摇摇头,手臂收紧了些,几乎将林烬整个揽进怀里:“你看,我都可以抱着你了。”
林烬鼻尖一酸。
明明五年前,林时还是个瘦得跟竹竿似的小崽子,总蜷在他怀里发抖。现在,手臂却已经能稳稳地圈住他的肩膀了。
他喉结滚了滚,笑骂:“滚蛋,没大没小的。”
林时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下巴抵在他肩窝,声音低低的:“哥答应我的事,都做到了。”
“让我上学。”
“带我吃放了虾皮馄饨。”
“带我住有玻璃窗的房子......”
少年的呼吸拂过林烬的耳畔,温热又轻缓,像是怕惊碎什麽。
“哥在我心里,最厉害了。”
林时说完,整张脸埋进林烬的颈窝,呼吸微微发颤。
林烬擡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掌心触到柔软的发丝,恍惚间像是摸到了当年那个在贫民窟里拽着他衣角的孩子。
“......你跟谁学的?”他嗓音微哑,指节轻轻刮了下林时的後颈,“这麽肉麻。”
林时闷闷地笑了一声,没回答,只是手臂又收紧了些,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窗外,雪落无声。
远处租界的霓虹灯在雪幕中晕开,而屋内,煤油灯的光映着两张相似的脸
一张褪去了稚气,
一张染上了风霜。
林烬闭上眼,掌心仍贴着林时的後脑勺。
臭小子,长大了。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浅淡的暖色。程添锦抱着望儿轻轻推开房门时,指尖触在门把上的瞬间,悄然顿了顿——
林烬侧卧在床榻外侧,手臂松松地环着林时。
少年蜷在他怀里,额头抵着哥哥的下巴,睡得安稳。两人的呼吸声轻缓地交错,被褥间似乎还残留着昨夜包饺子时沾上的面粉味。
秦望在程添锦怀里扭了扭,小手朝床的方向张开:“抱抱——”
程添锦食指抵在唇前:“嘘。”
孩子眨巴着圆眼睛,竟真的乖乖噤声,只把脸蛋贴在程添锦肩头。晨光落在怀表链上,折射出细碎的金光,晃过林烬的睫毛。
厨房传来李阿曼揉面团的闷响,秦逸兴哼着山东小调在剁芝麻馅。昨夜争执的裂痕,仿佛被晨光温柔地弥合了。
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程添锦退出去时,看见林烬无意识地把弟弟往怀里带了带。
秦望突然伸手拽程添锦的眼镜链,晶亮的口水蹭在他西装领口。程添锦纵容地由他闹,镜片後的目光却透过门缝,久久停驻在林烬微蹙的眉心上。
楼下传来沫沫清点碗筷的脆响,新磨的糯米粉香气飘上楼。
而紧闭的房门内,林时在梦中攥紧了哥哥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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