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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意义。
菲林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枚棋盘。棋盘有各种规则模式,不同国别发明丶不同文明面对棋盘都有自己的特色。通常,会有一种看上去无用的收棋。利用这一点获胜的几率并不是零,不如说,很高,但也很少有人能抓住这个机会。但学者终究不是研究棋盘的人,尽管她棋艺精湛。她看见的都是真实——那双眼睛,凯尔希在第一眼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人即便在沙石旋转下,也能在不知所踪的沙地里寻找到唯一的终点。她不会因为虚假迷路,却会在真实前被绊倒。
但在那之前,总是学者周围的人被绊倒丶大摔一跤。
——故事从摔了一跤开始得到啓示,一切丝滑顺利——这并没有发生在她们身上。可她们终究站在了一起,为自己起名,心知肚明又注定一种命运。那并非由未知力量操控,而是她们自己。巴别塔成立的时候,菲林撕下了新的一页日历。
无用之用。凯尔希想,那究竟要成为什麽?在接过战争指挥权後指挥官更加少语,但仅仅是局限于学者自己。对战争她说得愈加多,而脑子里模拟到的也肯定超出言语,一个勺子无法挖尽。菲林想到这一点,只觉得学者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的黑洞,尽管特蕾西娅信任她如能看得见的行星,可是谁又能确认我们的宇宙就存在于这里丶是想象的模样?
泰拉退化又进化,那缓慢的过程如同枯井重新集满水珠。“我看见的都是倒影。”菲林目视这一切,给予一些选择,像是个尽职尽业的园丁。她看到战火,看到文明的拔地而起与消失殆尽,看到梦中影子浮现,仿佛从未逝去,“我曾不止一次想过,假如——”
假如,巴别塔并没有死去。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特蕾西娅判断真假:不看是否为梦境,不看谁来命名,只看相信。“凯尔希,”她说,“瞧……我们走了那麽远了啊。”很宽慰地,很温和地,很克制地。特蕾西娅也喜欢站在舰桥上看云朵。大片大片的,仿佛无数的叠在一起,但分离却很简单。而不能用眼睛看到,却真的发生了的那几夜,萨卡兹低头,模样与战场上丶沙地里她们望着战争方向时一样。她一定正在与那把剑共鸣——菲林知道,萨卡兹会提起剑。凯尔希一直想要看到那一天。一切都没有结束,“我们不会奢求结束,只想迎来新的开始。”萨卡兹说,如同梦呓,“好长的一天……”
但今天就这麽过去了吗?
菲林又陷入梦境里,陷入很多很多的“那一天。”——你的选择意外得少呢。特蕾西娅说出一样的话。凯尔希才迟迟发现:萨卡兹身後的黑影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个人。
“你不曾选择过……是这样吗?”她在叹息。很清晰,仿佛绒毛划过脸颊。
可是,她还能选择什麽呢?菲林说:“你们把路都已经细细铺好了。”
“但,你是有想要看到的,对不对。”特蕾西娅说。
凯尔希几乎找不到什麽话来回答。萨卡兹的神情诚恳,又是那熟悉的丶赤裸的真心。可接收到她这里,就变成了一种情绪。混乱的丶有序的,无疾而终。不,那是什麽?那是正在获得了,还是失去了的呢?或许,就只是她想到那个词而已。可是她只能知道自己在恨着。对过去,对措手不及,对发现但没有追究,对愤怒而无法倾斜,对选择而无法继续,一直丶一直丶一直恨着。她熟稔于这样的情绪,由此并不能确定另一些。这些与疑问共同存在,而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一点——
为什麽,会有无缘无故丶无缘无故的爱呢?
特蕾西娅。
爱是不确定之物,在谎言和真实里切成两半,而每一面都变得不像自我。菲林在这里,在一切都存在的梦境即将得到一个回应,但在最後选择了逃走。她想逃走,逃到那份还没有清醒的地方去。她们曾经不需要说这些,但在这个时候,不断地丶不断地回响。仿佛呼吸与心跳。
……博士。
“我——”她说。
“去看到你要看到的。”萨卡兹坚持说,她们说。
她们的眼睛注视彼此,在梦境的两岸。
梦是由什麽分割的?不被理解的介质,无从解释的所有。过去只在这个时候开始支配菲林,这是唯一自由的丶属于她的部分。凯尔希还记得她们一起翻开书页的模样,书页说的都是别人的话,而医生不会把自己的话写在赤裸裸的页码之间——菲林看着两人,没有说任何一个字,只等待再一次醒来。梦并不有比现实更重的意义。她疲惫不堪地想,我看到的究竟是什麽?那究竟会走向何处?我做出的这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醒来後,她去问了石棺里出来的那个人。尽管那个人什麽都不知道,但她势必要把这场梦境结束。她觉得自己都快搞不懂了:这些究竟要诉说什麽?无用之处已无法忽略,她无法理解。
敞亮的办公室内,她问到:“如果你有一场赌局。作为执子人,你的赌注会是什麽?”
“具体是什麽样?”学者问。
“一场……预感会输,但也因此会赢得的战役。”菲林说。一场绝不认输,也必将持续的战役。
学者垂下眼睛,菲林的手搭在办公桌上,微微偏过头,瞳孔收缩几分。窗外白昼似流星,很快地落下去了。
会是一个人吗?菲林想。
“当然会是一个人。”学者说。
是死吗?菲林想,是破碎的重组吗?是……
“不,”学者道,“是信任。”
博士难得地笑起来——在她面前。菲林愣住了,没有去看对方的眼睛。她听见心跳和窗外的风声,感到梦境被撕裂的同时也如她所言地,现实正重组。可惜这样的惊喜从未眷顾任何人,如今来到就显得迷茫。而那个人还在说着,仿佛连接了过去与未来的意志,连接了那些并不应该有的——她是幽灵吗?凯尔希想——说道:
“毕竟,对一个人的信任才是最大的赌注。”
成为那个人吧?凯尔希。那一夜,冰冷的剑留在了贮藏室内,滚烫的血液流淌,没有留下坚硬的丶无法代替的石碑。因为一切没有结束。“我希望你记住我,”她们说,“以你希望的方式。或者忘记。”虽然她们都知道,这不可能忘掉了。
忘掉的只是本来就没有的,对不对。
医生猛地转过头去,不想让指挥官看到自己的脸。两只月亮从窗边落下,成为阴影的轮廓,掉进她的眼眶里。看不见的眼睛就此闭上,那骨碌碌的骰子落定的声音在身後也在胸膛里面。
“这样。”她听到自己说,近似哭,也近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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