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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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第3页）

光从液体中做出挣扎的反射，留下一道半圆的痕迹。身体太沉了，一定是带走的东西太多，也没有什麽可以留下的，命运和气力马上就要流失一空。期待是那个“如果”——如果——模模糊糊地，她伸出手。无数次，她进行预演。成功或失败，死去或流亡，应急灯混乱地抓住她的手臂，将反应机制撕裂。而这场终于不再是预演的重复溺亡中，学者终于做出想要做的选择，却突兀地停住了动作——与此同时，胸膛内，脏器停下了脚步。

迷茫包裹住学者的最後一刻，将她如树脂留在浓重的黑暗中。

她什麽都记不起来了。

菲林站在庞大的管道仪器外，神情肃谬。这里埋葬过多次灾难……她必须说这是灾难丶阴谋，以及人为的难题。“滴”的一声，地下通道重新陷入沉默。这样的空隙容易让人破裂丶逃避，産生就这样把一些不好的事忘掉的想法。而医生似机器般冷静，灰尘纷纷躲避她的身形，像有一层膜将她与诸位隔开似的。但转身时，那层膜又悄然消解了。菲林的手指无意触碰到操作台，普通的触感让她难得吓了一跳；或许她的心也已经跳出来了，不知道去了哪里。空气碰撞在一起，发出沙哑的声音。脚步一前一後地落下，像是提醒她，她的朋友们都做出了选择。

——罗德岛是她们做出的选择。大概的几年後，说“大概”，是因为防护服里的学者现今还如颠倒的塑封果冻般，尚未厘清一些重要的问题。等到正式接管PRTS，以十八个小时上班制调完作息後，博士终于拥有了一些个人的休息时间。学者将手肘抵在栏杆上，由甲板处向外眺望。大地是天空的影子，又或者，大地是天空的勺子。阿米娅用怀念的语气说，“博士以前很喜欢观察夜空呢”。来消磨了几小时，博士认为她对天空与大地的喜爱并无差别。大约是曾走了许多遍，切实飞起来却没有过，因此显出类似偏爱的习惯，或许。她并不确定。而习惯令博士藏起自己的话。学者如某个标识沉默的符号，隔着防护罩，在指挥和固定交涉之外游离。由于罗德岛仍算是医疗经营企业公司中的新手，闲聊等无法排在优先度高的位置，于是仿佛连做梦似乎都无声。

过去对她来说是糖又是药膏。古人类身上已没有伤痕，大脑与年轻时同样活跃，摄入的营养受到专业控制，很快脱离总要人担忧的患者行列。锅炉冒着暗红色的烟，煤炭之中烧出焦状的阴影，认识她的丶不认识她的人没有排成两列，而是如那烟一样地摩肩接踵着。学者每每与其擦肩而过，生理机制就催促她顺着叫做“过去”的路看去，但无一得到回应。有时，PRTS与她一同沉默，顿号与省略号故成为另一种彰显默契的方式（某种角度上更像是彼此质地颗粒不平地相互摩擦）。沉默不会消解，只会如茶梗般沉淀。最底层的疑问在提问後被反复否决，学者不再显露期待，而是在本就满满当当的时间表上加入相关知识的学习任务。伟大的总工程师女士漏嘴说出系统库的“另一半”是半个月前，博士花了半个月抠抠搜搜凑出只有她一个人的三个小时——入睡前的幻听告诉她，潜意识与神经编织成的网络顺着线条告诉她——某个时候，或许你必须一个人才好。像是湖面结成了冰，并不可能成为宝石，但能反射相同光谱的光幅。半个月後的这日，博士输入不同的编码序列，通道是相似又陌生的另一条；她熟稔地接触繁杂的符号，如核桃内蜿蜒的结构数据库组成山脉与大地，大地的核心，骨骸的中央，罗德岛的编号就在那里。博士对它看了许久，没有继续查下去。

但她能够确信了：是的……它是存在的。

她心底的那个名字是存在的。学者关闭记录，说：“PRTS。”

“我在，博士。您做了什麽？”

“如之前所说，我正在学习初级的系统检查与维修。”

“祝您顺利。您检查到了什麽？”

“检查到……或许我要多检查几遍。”

“原来如此。在这方面建议您询问可露希尔总工程师，当然，请注意拒绝她的知识优惠打折套餐。”

“嗯……那我可以接受你的套餐A吗？”

“……可以，如果您想的话。”

今日博士惯例工作到深夜毫无自知。标签上的数字一一划去，她端着水杯拉开窗帘，比起星星，是窗上倒影的灯更亮。模糊的星光无法提供更准确的指引，但她的选择只有继续走下去——她这麽做出选择，从一开始。即便疑问与迷惑从未离开过。学者依旧想：我是要问什麽吗？我可以问什麽吗？关于记忆之类的话……是我要询问的吗？

她不知道她要问什麽。“那些碎片，”她曾与谁交谈过，“在我触碰到它们之前都纷纷消失了。”

空旷的丶巨大的玻璃房内，身边的人是第二只影子。她们目睹云像是巨兽一样拂过，即便跨越的信件并没有如期抵达，却切实放在署名以DR开头的信箱中。未知的门在苏醒後越来越近了。而她们靠少数的希望，少数的期待，多数的探究心呼吸，仅仅这些就足够。夜幕仅仅是白日的延续，一无所有的人也能抓住的一线狭窄的天光……回忆是多麽像握手呀，有人说。而那些默契的“如果”……大概就是拥抱了吧。

附

[不明的笔记本，发现于某位死去的雇佣兵的背包中，和他的武器放在一起]

……

1075年6月13日12:11P.M.“荒野”

或许我遇到了“死亡”。死後的心脏却并非干瘪丶干枯……也许我应该看看它，但距离拥有该检测仪器的医护站太远了。有效信息是否会因时间削减？

泰拉的力量很不可思议，我在这里也没什麽不同。

……

1085年1月23日10:21P.M.雷姆必拓

阿米娅问我，日出是否每次都从最东边开始。我回答她是的。她又提起曾经我告诉她泰拉是个球体的故事。她说，看来东边也是不一样的。

我想，有什麽还是一样的……也正因如此我才有勇气说“如果”。

……

1093年4月7日11:24P.M.卡兹戴尔

（涂抹的痕迹）

……

（涂抹的痕迹）

（涂抹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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