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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十四年,腊月二十九。
国公府世子爷于新年夜宴上救下落水的户部尚书赵翟之女赵惜芷,赵翟感激涕零,特设宴招待,以表谢意。
宴上推杯换盏,赵翟几番言语试探,有结秦晋之好的意思,世子淡淡举杯:“裴某尚是王姓时双亲已为我定下一门亲事,如今双亲已故,是为遗愿,裴某万不能不从。”
赵翟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瞧着陛下分明是有意将他指给昭和公主,夜宴过去这许久,都未下旨赐婚,还以为是改变主意了,原来是世子这边已有婚约。
“那世子与小女一事……”
“赵大人放心,此事亲眼目睹者无几,裴某确保,不会传出什么有损赵姑娘闺誉的流言。”
赵翟举杯道:“如此,有劳世子费心了。”
“只是裴某还有几句话想要与赵姑娘当面澄清,不知贵府是否方便?”裴宥又道。
“这……”赵翟面露犹豫,但想想自家女儿那个思春心切的模样,咬牙应了。
叫裴宥当面拒绝,让她死了那颗心也好。
裴宥却意不在澄清,亦不在拒绝,问了赵惜芷几句布料相关的话后,匆匆离去。
不到三个时辰,徒白就到清辉堂回禀:“公子,赵惜芷身边的确有个李嬷嬷,她有个侄儿名李谙,任职于府兵卫,半年前曾经拿着那匹天青色的流光锦去成衣铺做了一身衣裳,且事当日,他并未当值。”
裴宥眸光渐冷:“他人何在?”
徒白道:“新年休沐,他前日回老家探亲过年去了。但府兵卫最多只有七日连休,初四他便该回来了。”
裴宥五指握成拳,沉默半晌。
“世子?”徒白在等他的吩咐。
裴宥眼眸微沉,道:“现在便去将他拿回来。”
王宅三条人命,不明不白地去了大半年,半年来一无所获,他一日都不愿再多等。
“是。”徒白领命离去。
裴宥静静地在书房坐了一会儿。
明日便是除夕,国公府热闹得他这僻静的清辉堂都能听到一些喧闹声。他由窗口望出去,夜正凄迷,院子里挂着红灯笼,窗上贴着红色的窗纸。
往年每到这个时候,王夫人便会亲自剪窗花,喊他一道亲自做六盏灯笼,两盏挂大门,两盏挂院落,两盏挂主厅,再亲自编一对大红色的中国结挂在门口。
王福会往家中购置各种年货,购置之前大多会问问他有没有缺什么,有没有想要什么,但凡他说出口,王福咬着牙也会买回来。
王勤生呢,大概会拽他的袖子:“公子,公子,听说今年的新年庙会可热闹了,我们去看看吧!”
裴宥低笑一声,垂下眼帘。
也不知那地府里讲不讲究过年,有没有窗花,有没有庙会。
一片沉阒里,顾飞敲敲书房的门,便领着下人们进来:“世子,您看这些送去温府,可还合适?”
八个仆人站成两列,手里都端着托盘,上头放着饰、珍玩、衣料、字画等等。
裴宥扫一眼。
小姑娘元宵都等不得,初十便要嫁人了。
“再加五千两银子吧。”
那沈府的梁氏眼高于顶,攀高踩低,她带过去的身家厚一些,总不至于被人欺负得太狠。
顾飞却是乍舌:“世子……”
这么些贺礼已是贵重非常,再加五千两银子……要知道整个温府,恐怕都拿不出五千两银子。
“与温大人说一声,不以国公府的名义。”裴宥又道。
顾飞更加不解了,裴宥却抬眼望过去:“去办便是。”
顾飞只得领命。
顾飞带着下人们离开,书房内便又清净下来。裴宥又看一眼窗外,不知是哪个院子里放起了烟花,外头轰隆作响,倒显得他这里愈安静。
他展开一幅空白画卷,提笔,轻而易举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脸庞。
待到一幅丹青画完,天已破晓,他盯着自己的画。
王夫人总夸他一手丹青出神入化,他却怎么都觉得不够。
小姑娘眼底的波光粼粼,他无论如何也画不出哪怕三分来。
“世子!”徒白连夜就赶回来了,直接窜窗而入,面色罕见地苍白,“世子!那李谙,我们赶到的时候,全家都被人屠了!”
滴答——
笔上的墨落了一滴在女子的笑靥上。
裴宥睁眼。
徒白消失,清辉堂的书房消失,眼前是略沉的夕阳,穿过马车的窗帘斜斜洒入几缕。
他刚刚在马车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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