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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边塞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细密的纹路,却没磨平那双眼睛里的执拗。只是曾经的星光,变成了淬过火的冷光,直直地落在江黎以身上。
“江相。”陆清安开口,声音比记忆里低沉沙哑,带着股铁锈味,“别来无恙?”
江黎以在他对面坐下,茶水端上来,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陆帅客气了。”他刻意用了官称,“不知陆帅找下官,有何要事?”
陆清安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又有点狠劲:“在你眼里,我找你,只能是‘要事’?”
他擡手,将一枚玉佩推到江黎以面前。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上面刻着半朵梅花——那是当年两人一起挑的,他半朵,江黎以半朵,合起来是一整朵。
“这是你当年送我的。”陆清安的指尖敲着桌面,“我找了五年,才从一个老兵手里赎回来。他说,这是当年从你父亲旧部的尸身上找到的。”
江黎以的心脏骤然一缩。父亲旧部的冤案,正是他们误会的开端。当年那份被篡改的军报,说那些老兵通敌叛国,而主持查办此案的,正是陆清安的父亲。
“陆清安,”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什麽意思?”
“没什麽意思。”陆清安看着他,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就是想告诉你,当年的事,我查清楚了。”
江黎以猛地擡头,撞进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痛苦,有愧疚,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丶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查清楚又如何?”他别开目光,看向窗外,“人都死了,案子也结了。”
“结不了!”陆清安猛地拍桌,茶杯里的水溅出来,“在我这儿,结不了!”
他起身,走到江黎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阴影将江黎以完全笼罩。“黎以,”他突然改用了昵称,声音低得像耳语,“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怪我当年信了那份军报,怪我母亲说的那句‘莫信文臣’,怪我……五年没给你写过一封信。”
江黎以的指尖掐进掌心,疼得发麻。
“但你记不记得,”陆清安的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却在最後一刻停住,“小时候你被欺负,是谁替你打架?你怕黑,是谁陪你在画室待到天亮?你说想当丞相,是谁说要当将军护着你?”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剖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过往。
江黎以猛地站起身,撞开他的肩膀往外走。“陆帅,往事不必再提。”
“我偏要提!”陆清安在他身後低吼,“我在边关的每一天,都在想这些事!我想告诉你,我从来没信过那些鬼话!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麽面对你!”
江黎以的脚步顿住。
“我怕你已经不记得我了。”陆清安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脆弱,“怕你身边有了别人,怕你……早就把我忘了。”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形的墙。
江黎以缓缓回头,看着那个站在阴影里的男人。他比五年前高了许多,肩膀宽得能扛起千军万马,却在提到“怕”字时,眼底闪过一丝少年般的惶恐。
“陆清安,”他轻声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个讨债的?”
陆清安笑了,那笑容里终于有了点活人味:“是。我就是来讨债的。”他一步步走近,直到两人鼻尖相抵,“我要讨回你欠我的五年,讨回我们错过的时光,讨回……”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江黎以突然擡手,按住了他的胸口。掌心下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陆清安,”江黎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现在是在长安,不是在你的边关。收起你的刀,也收起你的执念。”
他收回手,转身就走。这一次,陆清安没有再拦。
走出茶楼很远,江黎以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抖。他勒住马缰,回头望去,茶楼的窗边,那道玄色身影依然立在那里,像一尊不会动的石像,目光死死地锁着他的方向。
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在城楼上目送他离开的少年。
只是这一次,换了他在逃。
福伯牵着马等在街角,见他出来,忙递上披风:“相爷,风大。”
江黎以接过披风披上,却没立刻上马。他望着远处的皇城,那里的宫墙高耸,将无数人的命运都圈在里面。
陆清安的归来,果然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而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那些被掩埋的真相,那些未说出口的愧疚,那些藏在心底的牵挂,终将在这座城里,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暴。而他和陆清安,谁也躲不掉。
“回府。”江黎以翻身上马,声音平静无波。
马蹄声哒哒地响在青石板路上,将茶楼里那道灼热的视线,远远地甩在了身後。只是江黎以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重新点燃,就再也灭不掉了。
就像此刻他胸腔里,那跳得快要失控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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