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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回国了,”夏知遥笑着打断,“他又在这儿多待了一阵。”
临走时,男生送他们到门口,诚恳地鞠了一躬:“真的谢谢你们!不只是帮我扔垃圾,还有这些!”
他比了个手势,笼罩整个公寓,笑意有些腼腆,“感觉突然对这个地方熟悉多了。不再只是个陌生的房子了。”
“别客气。”周越最后看了一眼客厅。
楼道里的感应灯察觉到寂静,开始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先是三楼,然后是楼梯拐角,最后是他们身后,光线如退潮般缓缓褪去,把他们推向楼梯口仅存的一小片昏黄里。
夏知遥转过身,仰头望向三楼那扇窗,暖黄的灯光透过半掩的百叶窗洒出,在防火梯的铁架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男生的身影偶尔闪过,就像当年的他们。
“有点感慨吗?”夏知遥轻轻的问。
“有一点。”周越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后的平静,“但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什么?”夏知遥侧过脸看他,街灯的光在她眼底闪烁。
“庆幸我们都走出来了,去了更远的地方,成了更好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忽然柔下来:“但最庆幸的是,兜兜转转这么大一圈,我们又回到了彼此身边。”
夏知遥的鼻尖一酸,有什么堵在喉咙,让她不得不用力眨了眨眼。
他们并肩往前走,走到街角时,周越忽然停下。
“怎么了?”夏知遥顺着他的目光回望。
他没有立刻作答,那栋公寓静静立在夜色中,红砖墙被路灯染成深褐色,每一扇窗后都藏着一个故事,而他们的,只是其中之一。
“知遥……”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你知道吗,你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在纽约待了一年多。”
夏知遥的呼吸微微一滞,这是她最不希望周越回忆起来的日子,没有她的日子。
周越望着前方,眼神深沉而空:“我试过很多方法让自己忙起来。”他语气平静,却带着隐隐的疲惫。
“接最难的项目,凌晨两点还在和国内开会,白天和客户谈判,晚上看数据、改模型。”周越顿了顿,苦笑了一下,“一睁眼就是会议室的灯,一闭眼还是,好像只有那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才能让我暂时不去想别的。”
“有时候我连吃饭都忘了,实在饿得不行了才想起来,我忘了吃饭了。”他低头,看着手指,语气越来越轻,“后来我去健身,去游泳,去跑步,跑上十公里、十五公里……跑到肺要炸开,腿都麻了。”
“我以为那样就能好一点。”他的喉结轻轻滚动,“只要让自己一直忙着,就能忘了你,忘了那间屋子,忘了每天早上你泡的那杯咖啡的味道。”
他笑了一下,笑得几乎有些自嘲:“但没用。越是逼自己往前跑,脑子越是空,越是容易想起那些细节。”
他抬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黑夜里,“我闭上眼,就能看到你坐在窗边看书的样子。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你的头发上跳舞。”
他的声音发着抖,“你看着看着书思考,然后,突然抬头对我笑。”
夏知遥的眼眶开始发烫,她别过脸,假装在看街对面的涂鸦墙。
“最难熬的是下雪天。”他的声音变得更低,要非常努力才能让自己继续下去,“23年下了一场暴雪,整个曼哈顿都瘫痪了,我一个人困在公寓里,看着雪越积越厚,想起我们一起看雪的那个晚上。”
他停了很久,久到夏知遥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你说雪花像碎掉的星星。”他突然笑了一下,“那时候我觉得你就太文艺,现在才懂,有些美好的东西,确实会碎。”
“周越。”夏知遥终于转过身,泪水让她的眼睛格外明亮,“如果时间能倒流……”
“没必要倒流。”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拇指在她的颧骨上轻轻摩挲,“过去的,就让它过去。重要的是,我们不是又遇见了吗?在北京,在纽约,在所有我以为再也遇不见你的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夏知遥看着他,看着那个眼里毫不掩饰的深情与决心的男人,那些被时间打磨后依然锋利的爱,在这一刻重新亮起来。
三年前那个雪夜,他们错过的拥抱、没说出口的挽留、那些被小心翼翼压抑在心底的疯狂思念,此刻都在纽约深秋的夜风里,在这条他们曾无数次走过的街道上,得到了迟来的回应。
“周越。”走出几步后,夏知遥轻声唤他。
“嗯?”他侧过头,路灯勾勒出他温柔的侧脸。
她停下脚步,仰头望着他,那一瞬间,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微乱的头发,眼角细微的纹路,还有那双历经岁月仍清澈的眼睛。
“那年的雪,真的很大。”她说得很慢。
“是啊。”周越握紧了她的手,“大到我以为能把所有的路都埋掉。大到我站在窗前,看不见对面的楼,大到整个曼哈顿都失声了,只剩下雪落下的声音。”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大到我以为,我们之间的路也被埋掉了。”
“但还是化了。”夏知遥说,语气里带着释然后的轻盈。
“对。”他转过身,完全面对她,月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漏出来,落在他眼中,“春天总会来的。”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节轻轻拂过她的眼角,“雪再大,也挡不住春天。就像……”
他顿了顿,认真地寻找词句,“就像时间再长,距离再远,也挡不住该重逢的人再遇见。
夏知遥笑了,笑容从嘴角慢慢漾开,最后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笑容里有释怀,有感慨,有失而复得的珍惜,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是啊,春天总会来的。”她重复着这句话。
哪怕要等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每一天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哪怕要绕遍半个地球,从纽约到北京,再从北京回到纽约。
哪怕要经历无数个孤独的夜晚,那些辗转反侧的凌晨、对着手机屏幕发呆的时刻、在人群中突如其来的空虚。
但春天,还是来了,就像此刻,在纽约深秋的夜里,在这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街道上,他们十指相扣,肩并肩地走着。
远处帝国大厦的塔尖闪烁着光,整座城市的灯火在他们脚下铺开,像一地碎金。
风吹过,带着秋天特有的清冽,也带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暖意,那是春天的预告,藏在季节深处,等待破土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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