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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闸关前排了并不长的队伍,陈东实一顾三回头,反复确认,终究还是没能等到某人的身影。
&esp;&esp;“童童,早饭吃饱了不?”看着女孩流油的十指,陈东实心有戚戚,心中不自觉地惆怅。
&esp;&esp;父女两随人群挪过进站口,过了闸机和安检,一路无阻,进了售票大厅。
&esp;&esp;“爸爸,梁叔叔怎么没来?”
&esp;&esp;童童替他问出了最想问的那句话。
&esp;&esp;陈东实一下没太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转过来,女孩口中的梁叔叔,是李威龙。
&esp;&esp;“他”陈东实心中又酸又堵,“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吧。”
&esp;&esp;“那他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起走?”
&esp;&esp;“因为爸爸和他都有各自更重要的事去做,”陈东实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女孩的眼睛,有板有眼道:“童童听好了,在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永远陪着你。能够一直陪着你的,只有你自己,就算是爸爸,也不敢保证能一直待在你身边。”
&esp;&esp;“爸爸是想说,你会死是吗?”女孩童言无忌,“我明白,死了就是没了,没了就是消失了,爸爸会消失,梁叔叔也会消失,童童以后也会消失的。”
&esp;&esp;“我闺女真聪明,”陈东实欣慰地笑了笑,心情些许好转。他随人潮涌进月台,临火车进站不到十分钟,月台上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
&esp;&esp;远方汽笛声袭近,绿皮车厢就像一注翠色的泉水,流进眼眶。陈东实抬手抹了抹眼底,提着大包小包,牵着女孩穿过人潮。
&esp;&esp;十四年前,他只身来到这里,肩上一个蛇皮大袋,全身最值钱的只有那颗赤胆雄心。
&esp;&esp;十四年后,他携女返乡,贪嗔痴恨如云消散,再多不舍、难堪、温馨、眷念,都化作火车头上渐次升腾的白烟,茫茫然了无芳痕。
&esp;&esp;陈东实安然入座,将童童放到靠里头的位置。女孩好奇地看着车厢上无数新鲜的面孔,未知的旅途,对她来说仅仅是一个开始。
&esp;&esp;抬眸间,陈东实又往送站口的方向眺了一眼,不出所料的空寥寥一片,除了零零散散的路人,他还是没有出现。
&esp;&esp;罢了,不来也好。若是怀念,也必会相见……
&esp;&esp;陈东实痴痴地想。
&esp;&esp;火车慢慢蠕动起来。
&esp;&esp;童童兴奋地吊着男人的脖子,开心得两眼放光。窗外景致一点点加快倒退,晴好的白天,万里无云,干净得如同一扇镜面。
&esp;&esp;月台末梢,男人奋力奔跑。腋下的双拐早已抛之身后,他扶着膝盖,一瘸一步,一步一瘸,焦急地探望着缓缓起速的火车。
&esp;&esp;“陈东实——!”
&esp;&esp;呐喊淹没在嘈杂声里。
&esp;&esp;陈东实心下一怵,仿佛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他鬼使神差地探出小半个头,见李威龙不知什么时候,神奇地出现在了月台口。
&esp;&esp;“慢点走慢一点”他伸出手挽留,膝盖越跑越痛,速度越来越慢,与陈东实的距离,也愈发地远。
&esp;&esp;陈东实抱上童童,发疯了般朝后头车厢跑去,一节,两节,三节,直至最后一节。
&esp;&esp;他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打开车窗,挥舞双手。只见李威龙还在追着,半瘸半拐,跑得满头大汗。
&esp;&esp;毋庸置疑,他是再也追不上了。就像曾经的自己,明知再无可能,也要尽力一试。
&esp;&esp;李威龙渐渐跑不动了,他捂着肚子,眼见陈东实离自己越来越远。
&esp;&esp;“记得想我!”他红着眼,声嘶力竭,“记得、记得给我邮好吃的,到哈尔滨中转,那都有些啥,多给我寄点——!”
&esp;&esp;陈东实扒在窗沿,应着风声,卖力回喊,“红肠,扒肉,马迭尔冰棍——”
&esp;&esp;还有雪。他喃喃自答,哈尔滨的雪。
&esp;&esp;“等十二月,天再冷些,我就接你回哈尔滨看雪。”
&esp;&esp;这一次,他当面喊了出来。
&esp;&esp;这一次,他不再允许自己泪流。
&esp;&esp;
&esp;&esp;十年后。中国,海口。
&esp;&esp;龙华区东南路农贸市场一到午歇,连菜带人都洋溢着一股子懒散。水产区和走禽肉蛋区域,各家商贩们打盹的打盹、刨饭的刨饭。从乡下赶早集的农户,过了午饭就准备收摊,剩下的几样菜色历经挑拣,成色和主人的面孔一样,看着都不算上乘。
&esp;&esp;清一色的肉铺档口,男人提着货箱,将满满一筐子肉脯拢进冰箱。迷你彩电里播放着《人民的名义》,达康书记摇下车窗,成就往后三年互联网表情包名场面。
&esp;&esp;发黄到堆满茶渍的老式茶杯里,上下浮沉着昨夜冲泡的菊花、决明子。男人眼睛不大好,隔壁卖牛羊肉的档主说,喝菊花茶能明目,男人不太懂,是女儿逼着他做的,他这才去淘宝下了单,每天早晚各五百毫升。
&esp;&esp;“老板,来半斤猪后腿。”
&esp;&esp;档口挤进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裙,手里还提着几样别的时蔬。
&esp;&esp;陈东实从货架底抬起身子,发现是住在隔壁小区的常客,日常寒暄间,多给她送了二两。
&esp;&esp;“哎呦大哥,又做慈善给人免费送肉啊。”胖女人笑得满脸都是褶,“你看看,我都快一百六了,医生说我三高,要清淡饮食。”
&esp;&esp;陈东实替她称好钱,打包好,递给她的时候,习惯性朝她笑了笑。这样的笑容在陈东实脸上十分多见,从到这里起,市场里的家家户户,都知道东大门右手边倒数第二个猪肉档口的主人,是个极老实温厚的中年男子。
&esp;&esp;“快高考了吧,”陈东实抬起罩子,举着拍子驱赶着猪肉上的苍蝇,“你不吃,给你家女儿吃,小姑娘正长身体哩。”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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