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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天底下就是会有这麽巧的事,祁白露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既然如此,阮秋季肯定一早就知道他被送医院的事。这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一段过去,可现在阮秋季逼着他重新记起。
祁白露目光闪烁,重新走回吧台旁边,一只手搭在桌面上,虽然酒保和外面那群笑闹的游客都是外国人,但他还是压低了嗓音说话,“你怎麽确定那个人就是我?”
“我很好奇,也很惊讶,能让郑昆玉大费周章送去医院,拼了命救活的人是谁,所以医院给了我一个名字。我记得这个名字,也记得你在电影中的脸。”
所以他们第一次在慈善晚宴上见面时,阮秋季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在他记起来的那一刻,他就清楚眼前人跟郑昆玉的关系了。他那麽早就知晓了祁白露的存在,那通电话甚至间接地改变了祁白露的选择和人生,两个人的命运却只是擦肩而过一般。
“你还知道什麽?”
阮秋季道:“我调查过你。你是独立户口,20岁就在北京有了自己的房産,却查不到你的家庭背景。你在电影学院读过书,可是却又退了学,其中原因,你们学校的领导讳莫如深,其他资料一应都被销毁,没有存档。一般的明星,出道之後很容易被扒个底朝天,可是为什麽你的资料那麽少?祁白露,这是你真正的姓名吗?”
“你到底想说什麽?”
“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为了前程才留在他身边,但我低看你们了。你跟他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对你动了心,你就因为这个,对自己遭受的伤害无动于衷。”话说到这个份上,阮秋季的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的刻薄。
祁白露听完,眼里带着一股执拗的劲儿,反问道:“你不是我,怎麽就知道我无动于衷?”
阮秋季看着他,慢慢喝完了杯中酒,然後把酒杯推到一边,淡淡道:“看来,现在你不想离开他了。我要提醒你,这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你是想批评我吗?”
阮秋季瞅了他一眼,眼神有点莫测,最後道:“我希望你及时止损。”
这句话的态度却惹恼了祁白露,“及时止损?难道当初你知道公寓的事情之後,就有想过拉我一把吗,你想过那个陌生人有可能在遭受什麽吗?你没有,你漠不关心,说不定你还在心里嘲笑我自轻自贱,我就是被折磨死了都不会有人救我!”
说到这里,祁白露的情绪已经变得激动,像是方才被阮秋季的话刺痛了,他没停下来,继续咄咄道:“你们只会高高在上地说,不许爱这个,不许爱那个,但是你们早去哪里了?你们道貌岸然地施舍同情,指责别人道德上的污点,可是有过一秒发自内心地爱护他人吗?你们都利用我,你们要我笑,要我的年轻,要我的这张脸,但是唯独不要我,你们的爱是讲条件的。我恨死他了又怎麽样,至少他不会离开我,他对我好,我不是没心没肺的傻子!”
祁白露已经不是在跟阮秋季对话,而是在自言自语地发泄内心深处的愤恨。说完之後他立刻有些後悔,但又强迫自己正对上阮秋季的审视,或许他也是这一刻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心。
他早就处于堕落的生活中了,他知道郑昆玉多麽坏,比别人眼里的还要坏一点,他自己也没有高尚到哪里去,这些年,他在精神上或多或少地惩罚丶虐待郑昆玉,甚至他没有拒绝阮秋季的亲近,未尝不是想看郑昆玉嫉妒。
祁白露知道他们的关系是病态的丶扭曲的,但是他就不能对爱有所渴望吗,万里荒原上结不出一颗梅子,他快要渴死了,为什麽不能饮鸩止渴。
阮秋季听他说这些疯话的时候,目光慢慢凝了起来,凝成一条绷得很紧的线,就好像是那条线一下子掀走了他脸上的面具,平时良好僞装的教养,随着面具都揭走了。
祁白露的眼睛有些红,或许是冶艳的红色灯光照红了他们的眼睛,此刻的祁白露看上去活像只竖起耳朵的兔子。
他们互相盯着彼此,阮秋季不想听下去了,他看得很清楚,祁白露这个人就是蹲在地洞里的兔子,不把他的洞掘个底朝天,他趴在那里死活都不会动,必须拎着他的耳朵和尾巴把他揪出来,把他揪疼了揪得乱咬人也要揪出来。
阮秋季从高脚凳上离开,站起来伸手去碰祁白露,但祁白露猛地往後撤了一下,像是有一条毒蛇要来咬他,阮秋季手快地扣住祁白露的下巴,拇指和食指扣紧了下颔骨处,声调平静而阴沉,道:“他对你好,我就对你不好?”
还是露出真面目了,祁白露果然没猜错,他本质是和郑昆玉一样的人。祁白露默然望着他,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不是谁对你好你就一定会对他好。阮秋季的确好,只是好得让他受不了。于是他两只手抓住阮秋季的手腕,把他的手狠拽了下去。
就在祁白露丢下阮秋季回过身的一刻,阮秋季从後面扣住他的脖子,手臂环住他的脖颈,狠狠掰过他的脸,就着这个姿势吻住了他。
这个吻比春日惊雷来得还要突然,祁白露瞪大了眼睛看他,两只手都没来得及挣扎,就被阮秋季只用一只手攥住了腕子。他向後仰着脖颈,整个人被他牢牢地圈在怀里,是完全被动的姿势。
阮秋季一上来就是舌吻,舌头压着他的舌面探进口腔扫荡,两个人的嘴唇紧合在一起,吻得缠绵又色情。他一点都没有给祁白露心理过渡的机会,单凭这个吻就想要他融化丶投降,祁白露挣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更用力地来吮吸自己的唇舌。
上一次他不是这麽说的,他明明说要等他心甘情愿,祁白露被他搂得浑身燥热,没等到换气的间隙就有些脱力了。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却完全置于阮秋季一个人的掌控之下,祁白露被他勾着舌头,觉得自己的一缕魂魄也要被勾走了。
趁着阮秋季偏头要换姿势时,祁白露的手终于挣脱出去,一把推开了他,但就那麽一秒的功夫,阮秋季将他正面按住了,他的手劲居然这麽大,祁白露头昏眼花,被身後的高脚凳一绊,後背撞在吧台的桌沿上,阮秋季就从前面压住他,将他抱到高脚凳上,没等他坐稳又去亲他。
他没想到阮秋季平时看着好脾气,吻起人来这麽凶,他的嘴唇都快被磨破了。祁白露快疯了,这可是公共场合,外头就有人在聊天说话,他们随时都会被人看到。他觉得阮秋季也疯了,因为他吻着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祁白露被他身上的酒气和男性气息尽数淹没,反抗的力道稍微小了些,所以看起来仿佛很听话乖顺,但只有阮秋季知道,祁白露的手多麽不老实地想要跑。就在阮秋季辗转摆头,换了个角度亲他时,祁白露在恍惚中看到白色亚麻的曳地帷幔後面,似乎有个人影。
外头黑黢黢的,他什麽都看不清,但祁白露直觉刚才有人在盯着他们!他浑身都紧了一紧,好像又听到了那人离开的脚步声,祁白露死命抽出手去拍阮秋季的肩膀,阮秋季手上动作停了下来,祁白露又把手插进阮秋季後脑勺的头发里,用力把他薅走远离自己的嘴唇,他惊疑不定对阮秋季道:“刚刚有人在那……”
阮秋季幽黑的眼珠动了动,没有着急回头,而是先用拇指擦干净祁白露唇角的口水,这才放开他走向帷幔,祁白露离开凳子,跟着阮秋季走过去,阮秋季伸手轻轻一掀,帷幔後什麽都没有,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热带植物轻轻摇晃着宽大的叶子,大朵大朵的粉色芙蓉花寂寞而艳丽,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阮秋季沿着那一排摇摇晃晃的植物叶子,瞥向走廊尽头,在最後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地上拖过去了一道斜长的黑色影子。
但他没打算对祁白露说,只是道:“没有人。”
祁白露怔在那里,他觉得自己的直觉不可能出错,难道只是紧张之馀的错觉吗。阮秋季回头来碰他的脸,这一次祁白露跑得飞快,他往後退了两步,警告道:“今晚的事,不准你告诉任何人。”
说完之後,他就去拿自己的拖鞋和手机,远远地绕过阮秋季走了,他没有回头,好像一回头就会被阮秋季重新拿捏在手里,记起那个吻的味道。
好在阮秋季没有跟上来,回到酒店,祁白露疲惫地拖着身体把自己扔出电梯,走到房间门前用房卡开门。这一次他真的没有了睡意,他得先去洗个澡,然後吃药上床,最好不要惊动郑昆玉。
郑昆玉。祁白露仿佛预感到了什麽,关上房间门後,他後知後觉地望向那张双人床的深处,白色被子掀开堆在了一旁,像一朵孤独的云。
郑昆玉没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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