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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州牧倒确实如传闻般有些手段。”其中一个领队笑着,两手都背到身后去。
“倒是咱们南城成了稀罕地,那张老板在淮越混不下去,恐怕要来咱们这里享福哩。”
第184章
剜心伤北阆南言
“往南的商路不顺,反而便利了向北的商队。”
鸽子在桌上啄谷,橘红的嘴巴碰到台面,磕出哒哒响声。黛玉曲起一根手指,鸽子误判,错看自己的倒影,轻轻敲打几下,又不满地跳来跳去。
“喏——”黛玉将谷食扫拢在一处,将军鸽不再发怒,这才凝神继续与林言说:“前面还观望,这会生战事,反倒催得紧了。”
“怕是一面盼着南边打仗,给好不容易运回去的纱绢多镀一层噱头。一面又盘算着叫咱们自己服软,不好在这个当口多加开口要价格。”林言哼笑,眼底的一点青黑像是黑湖上的两弯倒悬月。
“许老板很熟悉这套路,总没叫淮越吃亏。”黛玉摇摇头,这一段时间,他们相聚总是近傍晚时候。此时用过晚饭,黛玉散下的垂发随着她的动作飘落下肩头。
没有吃亏总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但窗外的风隐隐约约生长,驱赶牛羊一样驱赶来更厚重的云层,屋里也镀到青黑,天空看起来将要下雪。
但淮越百年没下过雪,林言所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在北阆。
北阆......
面前的那只蜡烛变得越来越细,红蜡褪去作木褐,跳动的火苗也缩小了,变作一点点的橙红——飘出一条烟丝,有一只沧桑有力的手正持着它,似乎要举到他跟前来......
林言没有动,可他的手却真实落下温度。细腻的温和不同于刀子样的风割雪打,也没有燃长又折落的香灰掉在手背。
“你在想北阆,还是在想方将军呢?”
“姐姐......”林言垂下眼睛,看着正覆在自己掌心的手——中间三指落在掌心,小指曲在他的手指间,看不到的木枝隐在手背下——林言悄悄抬一下腕子,不愿在无知觉地时候压了她的指肚。
他认真看着黛玉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又攥紧——再抬头时带着一点疑惑。
“为什么,你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呢?”他的唇角扬起,眼底的乌青隐约地消散些。
这可真的是个解不开的谜团,他在外面的时候,可是许多人都说他‘难猜’呢。
可这样的疑惑中又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无声地张扬着他们有多么熟悉,多么亲密。
“拿这话问我,是想听什么‘心有灵犀’,‘心意相通’的好字眼呢?”黛玉伸出另一只手,想戳戳他的脑门。但临到脸颊又变换位置,转而去抚摸他眼底熬出来的痕迹:“你说吧,我现学了说给你听。”
“就不能叫我得意一会么——”
“要真得意,我自然叫你得意,乐得看你得意。”黛玉还摸着他的眼尾,指肚扫过眉毛,又落到他的鬓发里去:“只这显然是个心事,我可不乐意叫这样的烦心事时时绊着你。”
她说到此,又顿一顿:“早早了结,修心也是世间一理。”
“我只是在想,方将军知不知道那件事。”这一次,林言沉默的时间比往常更久。他仍握着黛玉的手,只是垂眸看去的时候,不会再幻想到北阆祭祀阵亡将士的香。他的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眼睛望着黛玉,跳动的火苗波动开他眼底的水色:“我离开北阆的时候,他跟我说‘无愧于心’。”
如果他真的无愧于心,那么他一定不知道自己追随的君主如何把镇守多年的北阆做了可以利用的弃子。不知道他麾下的将士,他守护的百姓,原本的牺牲本都不必发生。他最大的愧悔便是战败,一切的悲愤都在牢狱中对着墙面说清。
可他......他来到淮越时,与林言见过的那一次,他实在苍老得太迅速。
甚至在林言离京时,他都还与北阆的老将军相差无几。
他没有和秦将军一起到阵前,林言因此确信他仍听命于太上皇,留在一城池以外的地方按兵不动——可如果方将军知道,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到这个地方?
他认同太上皇的‘道’吗?他也认为,为了那个‘海晏河清’,一切牺牲都可以原谅?
林言不知道,他是被母亲抱着从灾民里走出来的,他不愿意再看到任何一场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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