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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将军端起汤碗,冷腻
的汤汁顺着喉管缓慢流下,好像未挤净水的湿纱黏贴在肠胃......
若是在北阆,一阵风来就把水凝作冰——
该有一把长刀把冰凌砍破。
方将军右手拇指一动,腰间长刀飞出一指。继而又好像‘做贼心虚’,他捏住白刃,又觉得南城的冬风还是太暖和些。
该有一把长刀把冰凌砍破!
就好像他修补北阆那几代都没人填补的深坑一样——
夜色平等地铺盖天幕,漫长的风刮过几座城池。与南地的城池相比,淮越还浸在年节将至的欢腾中。今年是难得的好日子,赚了些钱,买得了肉与新衣。前面的粮食虽短缺些许,但现今也渐渐补齐。真正耕种的农夫对此是真正的慷慨与宽仁,晚饭时加一杯佐餐酒,笑呵呵的,戏言‘之前又不是没饿过肚子’。
这份宽容反倒叫人生出十足的惭愧。
白鬃马在路旁停了许久,林言站起身来,衣袍上挂满了草屑和虫尸。他正与府衙的官员在城郊视察良田,杨大人又一次跌跤,只是这次不大走运,却把州牧也带倒。
杨大人急急起身,想把上峰扶起来,结果发现林言正就地趴好看根苗。
“我听那边的老农说,自药田具备规模以后,这边的虫害也不见了。”林言扑打着衣裳,翻飞的碎屑在半空下了场灰绿红黄的雨,在冬天也做出秋日般的万紫千红:“来年应是更好的收成,这下也能安心些。”
袍子总也拍不净,林言皱着眉有些苦恼,想着穿成这样回去,一准叫黛玉知道他跌了跤。他直起身,瞧一眼天色,庆幸提早跟姐姐说不必等他了。心里划过一点想念,林言转而拍拍杨治中的肩。
“杨大人,之后还是稍加健体才好。”
“大人取笑。”杨治中老脸一红,手背到身后,悄悄按一下自己的腰。
“看来这边无恙,灌溉与水渠都好,耕具修护也恰当。”林言对庄稼是门外汉,只见当地农夫的仔细呵护,便只说些自己帮得上的忙。叮嘱负责此事的官吏端正态度,不可疏忽乡民嘱咐。末了又提醒另做准备,防备冷冬。
“这边可有几十年没有真寒风过。”杨治中笑一声,又嘀咕道:“不过另作准备也好,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他念叨着挡风篱笆草木灰,林言这会却似急着回去,难得打断杨治中的话。
“你多安排些人手,叫人连夜装上。”
杨治中一怔,若有所思道:“是,下官知道,这就加紧人手,必不叫那冷气扰了好不容易长起来的苗。”
白鬃马扬蹄踏步,空等了许久的宝驹终于能撒欢跑起。幸好林言也急着回去,不计较路上颠簸,倒叫白鬃马跑得很尽兴。
只是下车时却变成装了签的神卦匣,摇来摇去,转眼倾倒出一个‘上上签’。
“这是在田间跌了一跤,回来还被马儿拽着跑?”
‘上上签’的签文没维持一刻玄妙,转眼就在桌子前做了可怜兮兮的模样。林言已经洗过手,这会摊开手掌叫黛玉检查伤口,沾了草屑的衣裳更换,象牙白的常服在屋里变作暖黄。
“跌了一跤,倒叫我发觉些不一样的。”一根纤细的手指描着掌心的纹路,林言眨一下眼睛,轻轻牵住黛玉的手:“张老板那边群虫失首,我想着,我们得加紧把他们除了。”
“你看到的和他们有关。”
“在已经长成苗芽上动手脚,不用官府网罗罪名,只要把这一条放出去,就够那些人吃苦头了。”
“在苗上动手脚?”黛玉一怔,旋即脸色便沉下去:“他们倒是很‘有胆色’。”
“何止呢?”林言另一只手点一滴茶水,就着灯烛在桌上描画:“这样小小的一道口子,根就断了一半。看上去不死,但也长不成。”
“更没奈何淮越从前贫瘠,一时生长不足,也发觉不到异样。”
“嗯。”林言点头,灯在底下照着,更给脸上额外另加几道阴影:“这恶行没定处,好大的田地,不知几株遭了毒手。平日只料理都辛苦,又怎么有精神细看各自芽根?”
“能发觉总比稀里糊涂的好。”黛玉安慰道:“他们若要动手必定在夜里,但夜里又出不去城。白日在周遭太惹人注目,因此人数想来不出一只手。”
她说到此,语气一转,又冷笑道:“在近傍晚出城不归,又要赶着早晨躲藏好。若是单一块的作物长不好,势必瞒不过熟悉作物的农户。苗要单株,趁着夜色动手,又不能叫作物倒戈,这可是个‘大工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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