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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没问题,你说吧。”方幼想都不想便痛快地答应。
“六个字,你记好了——你不配为人母,你—不—配—为—人—母,记得住吗,幼幼?你要先告诉妈妈是南旗要你说的,然后再把这六个字说给妈妈听好不好?你不配为人母,你—不—配—为—人—母,我们再来一遍。”南旗一如幼儿园老师一般耐心地重复。
“你不配为人母,你—不—配—为—人—母,我记下啦,你放心吧,我保证这六个字一个都不会落下。”咯咯咯咯一串笑声自话筒传到南旗耳边。
待到挂断电话南旗才恍然意识到此刻正与简医生处于同一个空间,那么先前这一幕……简医生想必已经尽收眼底。
“简医生……对……对不起。”南旗深吸一口气磕磕绊绊地道歉。
“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简医生放下手中的书本向南旗投过探究的眼神。
“因为不小心让你见识到我龌龊的另一面。”南旗似个在考场上作弊被发现的学生一般鼓起勇气向简医生坦白。
“难道你认为我看不出你的初衷是好的?”简医生抿抿嘴唇略带疑惑地反问。
“可我的手段很卑劣。”南旗此刻并不想为自己找理由辩解。
“所以你在我这里要寻求的是责备还是安慰?”简医生问得格外认真。
“罢了,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南旗自知无法掌握两人之间话题的走向,一时之间慌乱到不知手脚放哪里。
幸而口袋里的手机恰好在这个时间响了,南旗擦擦额头上的汗松口气来到窗前。
“钟南旗!你到底想干什么!”电话那头传来许思怡带着哭腔的斥责。
两人相识以来南旗第一次见许思怡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情绪,平日里那个文静柔弱的少妇转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愤怒绝望的母亲。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再闭着眼睛装睡了。”南旗压抑着内心对徐思怡的心疼,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静自然。
“那你要我怎么办?现在我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我一个单身母亲你要我如何生活?你要我如何好好养育幼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根本就不懂得生活!”许思怡崩溃的哭泣声似鼓槌一般一下一下敲打南旗的心。
那一刻南旗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到十一岁时攥着二十块纸币站在许伯汉家楼下的那个无助少女,那天陈白羽似个泼妇一般叼着烟卷将自己的衣服、书包、学生证、铅笔盒一件一件扔出五楼窗口,南旗心中对亲情的最后一丝留恋就在那一刻被刀子般凛冽的秋风斩断。
“你和幼幼住到我这里来吧,最起码要先安顿下来,工作我也可以帮你找,我说到做到,你觉得依靠我对幼幼比较好,还是继续依靠那个渣子会比较好?你的人生,你来选择。
如果你选择我这边,打个电话或是发个短信,风雨不误我去接你。
如果你选择那个渣子,那以后是死是活你都不要联系我,你自食其果。”南旗讲完最后一句便硬着心肠挂断电话。
窗外猖狂的北风卷走地面上的雪粒与沙尘,院子里的景观树宛如摘掉棉帽子一般露出光秃秃的枝干,陆城雪季结束的冬日竟如此萧瑟。
“南旗,要不要喝一点酒?”简医生声音在背后响起,南旗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窗前站了许久。
“嗯。”南旗转身接过简含递过来的透明玻璃酒杯。
“简医生,你人生中有过无助的时候吗?”南旗低头晃动杯子中的液体缓缓开口。
“我无助的时候有很多呢,年幼时母亲出走的时候,少年时小书与我断交的时候,十七岁身处异国找不到归属感的时候,两年前父亲去世的时候,回国后发现我所涉及的医学领域数年以来在国内得不到重视的时候。”简医生手握酒杯垂眸而诉。
“原来简医生也经历过这么多风雨,我还以为简医生是那种从小被保护得极好的女孩子呢,如果这话不是你亲自说出口,我真是一点都看不出,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1】,简医生历经世事却可以活得如此通透坦然,果然不简单。”南旗怀着一丝心疼感叹。
简医生闻言轻挽唇角不置可否。
“年幼时候我见识过同简医生一样优雅得体的女孩,那时我不过五六岁,父亲让我扮做生意伙伴的女儿参加南家的宴会,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我的两位姐姐,白天鹅一样光彩照人的女孩,父亲的朋友引荐我们认识,姐姐们便一起走过来同我亲切攀谈,言谈举止落落大方,目光潋滟自信满满,我兴奋而又忐忑地被两个姐姐围绕中间,谈笑间心中不停担忧,如果姐姐们知道我是陈白羽的女儿会不会当即勃然变色拂袖而去?
六年之后我在机场无意碰到其中一位姐姐,两个人目光交错姐姐只是若有所思地在我脸上轻轻扫了一眼,便挽着同伴的臂弯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我想那个时候姐姐应该早已经知晓我身份是谁,我们之间无需互相算计勾心斗角,姐姐只需一个眼神就可以在片刻之间把我碾碎成土,我们之间的距离我永远都无法逾越。”南旗言毕低头饮一口杯子中的酒。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性?姐姐也许当时并没有认出你。通常来讲成年人从20岁成长到26岁面貌上并不会有很大改变,可是一个孩童从五六岁成长到十一二岁则完全可能换了个人,姐姐当时向你投过的眼神会不会只是对陌生人的随意一瞥,或许……一切都是内心作祟。”简医生放下手中的酒杯抬头问沉浸在旧时回忆当中的南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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