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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看过去,这一营的年纪都不十分大,没有中年人,最小的可能刚刚及冠。
坐在上首的小将穿轻甲,额头上绑着的抹额把刘海向后勒过去。那张带着年轻生气的面孔现在有点潦草,几日行军来不及修面,他嘴角生出了淡淡的青茬。
“陆小将军。”有人叫他,他就擦干净手抬起头来:“都吃好了?”
“喏。”
“好,”陆仁某丢掉那块擦手的布巾站起来,“检查雷竹引线,备好火石,我们出发!今日随州城破,各位皆是首功!”
夜色好浓,天地好像一锅煮得极稠的糊,看不清楚四周。白日里骂人的那个小兵安静了,他一个人靠在城墙边,沉默地望着这噬人的黑色。
身边的老兵已经不见踪影,几天前明明还好好地训自己,今天傍晚的时候那位老伯却突然发起了烧,喘得厉害,叫人抬了下去。如今怎样,这孩子也不知道了。
他强打着精神,睁大眼睛向下望着,提防有敌人想偷偷摸上来。
风在拨弄枯草,有隐约的窸窣声。这少年人敏锐的耳朵在这窸窣中听到了一点异样,若是其他人多半不会管的墙冻成这样,什么人能爬上来偷城?可他就有这样的责任心,这样的天赋,少年举了火,向声音处照去。
他照见了几张和他一样年轻的面孔。
那些轻甲士兵根本没有看他,他们飞快地放下什么,飞快地向着远处窜逃。
果然有贼来了!这群貉子!他在心里骂着,拿起后面的铎就要敲。而就在这一瞬间,这年轻的守城兵回头望了一望,他望见漆黑的城下似乎有两三点闪光。
那是……是什么?
下一秒,橘红色的浓云平地而起,巨大的爆炸声震撼了整个随州城!浓浓的烟气笼罩住城墙,寂静的夜色瞬间被惊呼,叫喊,崩塌的声音填满。
陆仁某停了下来,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望远镜,望向被填了火药的雷竹轰塌的墙壁。他身边的哪个士兵轻轻哼唧了一声,好像说了些什么不重要的话。
陆仁某听见了,他说的是他和我阿弟差不多大诶。
火光照在年轻的轻甲将军脸上。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
第339章【雪上马行处】
城墙塌了。
如果那个站在城墙上的年轻守军还活着,他或许能描述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那群敌军跑开之后,夜色里突然窜出几点火星来。
那火星引爆了装满火药的竹管,顷刻间将城墙炸出数个缺口。砖石滚落,浓烟四起,被惊醒的人茫然地绕着废墟奔跑。
“守军何在!城墙坍落!”
天幕被亮起的火把照红。
乌骑军集结起来。
那玛对着那黑暗中的火光皱起鼻子,她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些,但图卢仍旧不许她冲锋。这脸上带着文身的女战士愤愤地归拢手下的士兵,盯着远处逐渐由橙红色转为灰色的烟雾。
“别生气了,”高衍从随身的小皮口袋里掏出一个什么,塞进那玛嘴里,“你就是晚一点上去而已,不是不叫你上了。”
“唔,唔唔,”那玛咀嚼着嘴里的东西,“好吃,这是什么?”
“松仁糖,殿下赏我的,你别置气,这仗打完我这袋子都给你。”
狼愤愤不平而趴下去的耳朵翘起来,那玛哼唧了一声,接受这个安慰。
“分我半袋就行,”她说,“我和你一起吃。”
号角划破夜幕,高衍对那玛露出一个微笑,当她转过脸去时,那张脸上只留下了让人悚然的战意,数千匹天孤马就在这一瞬间奔腾起来,向着那城墙的裂口撞去!
站在里面的人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滚滚的浓烟忽然有了实体,马的皮毛被火光照得金红,烟气在它们的鬃毛上沸腾着。刀锋破开尘土,马蹄高扬的瞬间,一把弯刀就从浓烟中劈了下来
在草原与中原交接的地方总流传着各种各样异教的神怪传说,其中就有关于夜色中鬼怪的故事。这些死去在草原上的战士化作骑马的幽灵,裹挟着天火和浓烟降临。
最前排的先锋骑兵越过碎石,撞开匆忙布置上的鹿角,身后的骑兵迅速分散,占领登墙的通路。
步兵紧随其后攀上城墙,砍断旗帜,制服守军,被朔风和寒冰包裹着坚不可摧的从州城忽然就了一道溃堤,在滚滚铁流的冲击中摇撼起来。
今晚不需要多少伤亡,那些奔驰在最前的骑兵在心中默念,只要她们击溃守军的意志,令他们放弃抵抗,就可以直接逼到主帅帐前!
她们并不轻蔑那位王,也对这里的人们没有仇恨。尽管她们杀过很多对面的士兵,他们也杀过很多她们的姐妹,但这是战争!战争不就是这样的吗?
图卢就在前锋之中,她那枚耳饰又挂上去了,一位无家匠人为她重铸了它。
那位巧士的手工很好,但不太了解草原饰物的纹样,图卢满不在乎地让他随便铸造,于是就得到了这一枚像是融化了的蜡团一样光滑而扭曲的金饰。
当戴上时她才明白它为何是这副样子。黄金恰好填补上她耳廓留下的那一点缺口,现在图卢看起来像是覆盖着彩绘的金像,正从一角剥离出金光熠熠的内里。
她的战士们也追随着这个金光闪闪的缺口。
不用杀掉那位王,图卢想,她会尽可能耗尽他的力量,夺下他手中的刀。那之后如果殿下想要处死他,她一定会竭力劝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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