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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看似其乐融融。
老夫人体恤道:“新妇很久没跟家人好好团聚了吧?今日就当是寻常家宴,大家都不必拘束。只可惜你阿兄没来,两位亲家莫不是与我生分了,怎地不带上令郎一起过来?”
谭安丰前几日被追债的暴揍了好几顿,打得鼻青脸肿,吓得他都不敢出家门。幸而谭老爷把五间铺面卖给谭怀柯,手头宽裕了不少,把他那赌债连同自己欠柜坊的银钱一并还了,这才消停下来。只是谭安丰脸上青肿难看,实在不方便见人,自然也就不会带来了。
谭夫人找了个借口道:“安丰前日染了风寒,又是咳嗽又是头疼,烧得浑身没力气。我们就让他在家里歇着,免得把病气过给妹妹和亲家。”
“那可要请大夫好好诊治,小病也不可轻忽啊。”
“可不是么。”谭夫人知道自家近来风评有损,想给自己女儿撑撑场面,便道,“安丰这孩子很疼妹妹的,从小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要让着安芙。对安芙的亲事他也颇为上心,一直说要给她添妆送嫁,若不是身子抱恙,他定会陪着过来。”
听了这话,谭安芙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嗤之以鼻。
自己兄长什么德行,她还是很清楚的。阿翁阿母偏宠兄长,小时候那些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她从谭安丰手里骗来抢来的,至于对她的亲事上心,那是生怕谭家为了巴结申屠府,给她的嫁妆太丰厚,到头来短了属于他的银钱,才想强撑病体跟来打探。
当然她不会在这里拆穿自己阿母,只是娴静温柔地坐着,很是羞窘似的。
而申屠老夫人也不是个任人糊弄的,谭家长子的事迹坊间多有传闻,都不必她派人仔细打听,就知道那是个不务正业的烂赌鬼。
从前还有人把他和灼儿放在一起比较,说二人在四郡的纨绔里都榜上有名,老夫人就很是不喜。灼儿不过是风流了些,到底还在乐府有份正经差事,论才学,参加察举也是绰绰有余。这谭安丰算什么,生意没见他做起来,成天只会赌钱败家,实在上不得台面。
要说他疼宠妹妹,老夫人也不大信。据闻谭怀柯嫁过来时,谭安丰在赌坊厮混了一夜,差点没赶上送嫁。虽说谭怀柯是庶女,在家里不受宠,可他连面子上的遮掩都不做,哪里像个有担当的兄长了。
这么一想,老夫人倒觉得谭怀柯算是歹竹出好笋了,至少为人处世谦逊有礼,还很有些做生意的手段,能看出是个精心教养的商贾之女。
或许谭家对儿子太过骄纵,但比较会养女儿吧。她见过几次谭安芙,都是乖顺贤良的模样,瞧着比她兄长机灵得多。
众人聊了聊家常,谭老爷对申屠府极为奉承,又对申屠灼褒奖有加,断言他以后定然前途无量,闲谈间再三暗示自家嫡女属意于这位二公子,两家正该亲上加亲。如此一来,以后河西四郡的商贸必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老夫人笑得和善,但始终没有应允,只与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地兜着圈子,而后对谭怀柯道:“新妇,灼儿是你小叔,他的亲事,你这当长嫂的也给参详参详吧。”
来了,君姑对她的敲打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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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怀柯起身行礼,目光扫过诸人,得到谭安芙一记警告的眼神。
她四两拨千斤地回避了试探:“小叔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旁人怕是做不了他的主呢,君姑不也说了,要等他这阵子忙完千金渠的差事,回来再做打算么?”
老夫人却不肯放过她:“当初你替阿姊嫁给衡儿,心中可曾有过怨怼?他日若是你阿姊与灼儿喜结连理,你这姒妇该不会为难人家吧。”
这话提及了替嫁旧事,惹得谭家二老面上都不太好看。但又真切说到了谭安芙与申屠灼的亲事,倒让谭安芙雀跃起来——老夫人这般敲打谭怀柯,莫不是心中已有了成算,当真有意让自己过门?
她却不知,老夫人敲打归敲打,却不是针对这门亲事的。
谭怀柯浑然不惧,应道:“要说全无怨怼,那是蒙人的。”
未曾想她直言不讳,众人神色肃然。
谭怀柯继续说:“那会儿事出突然,我被赶鸭子上架似的送上花舆,又碰上如此……特别的青庐之礼,着实有些不知所措。可相处下来,我倒觉得申屠府秩序井然,凡是都自有章法可循,足见君姑治家严谨,张弛有度。”
这番话一出,老夫人身后的蓼媪心中一紧。
自谭怀柯进门,她没少找她的茬,甚或在背后嚼她舌根,想着法子苛待她,如今却见她只字不提,一味表达对女君的心悦诚服,蓼媪汗颜之下又有些警惕,生怕她话锋一转,向谭家人告起状来,把她这磋磨新妇的老仆拖进泥潭里。
其实蓼媪纯属多虑了,在外人看来,谭怀柯似乎在申屠府很不受重视,既没有郎君体贴照拂,又不得君姑欢心,掌不了中馈。可对于谭怀柯来说,这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相比起坑害压榨她的谭家,申屠府对她真的还算不错了,君姑给了她五亩良田立身饱腹,还给她院落安逸独居,也从不干涉她在外开铺经商,这便是极好的归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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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她是真心感激申屠府,让她从那段颠沛流离中重获新生。
但她深知,若是谭安芙嫁进来,且不说申屠灼要闹什么幺蛾子,今后她自己的日子决计不会好过,光是应付这位“阿姊”的寻衅就够她烦恼的,万一被她掌了中馈,自己仅有的田产铺面恐怕都要保不住,所以谭怀柯必须让君姑打消这个念头。
谭怀柯接着说:“仰赖君姑的宽容慈爱,如今我心中早已无怨。只是作为姒妇,有句话我还是要说,阿姊与小叔之间,恐怕难以相配。”
闻言,谭安芙再坐不住了,但她没让怒气冲上脸来,而是楚楚可怜地说:“妹妹何出此言?你我姊妹再成娣姒,与申屠家共历荣辱,本该是件幸事啊,哪里不得相配?”
“阿姊,我这是在为你说话呀。”谭怀柯故作惊讶,“我记得当初大公子身故后,阿翁阿母曾经商议过,要么直接退婚,要么与申屠家商量,将阿姊的婚约改为与二公子的,重新下聘过定。不是阿姊死活不肯,推说自己与二公子八字不合,往后必成怨偶么?
“阿翁阿母百般无奈,这才换了由我替嫁。难不成是之前弄错了,现如今阿姊与小叔的八字又契合了?哎呀阿姊,怪我多嘴,我还以为你与我那时一样,也是身不由己,原想着为你解围,没想到是你自己回心转意了,这……”
她适时住了嘴,谭家三人的脸色已黑如锅底。
谭安芙怒不可遏:“休要胡言!分明是你怀恨在心,不想让我好过!我何时说过什么八字不合了,我与二公子……”
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哦?我倒是觉得芙娘子当初所言非虚,你我确实是八字不合,这辈子断不可能结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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