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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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归巢惊澜（第4页）

在这座京城，在这座王府，在这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下，一个“抗旨”的罪名，足以让他们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太後这一手，是阳谋！是明知他重伤垂死，也要将他架在火上烤！要麽死在入宫的路上，要麽死在宫里的金殿之上！

赵铁鹰牙关紧咬，腮边的肌肉绷得死紧，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他猛地单膝跪地，对着拔步床的方向，声音如同闷雷，带着孤注一掷的悲愤：“王爷！末将愿替您入宫！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

“住口。”萧承渊的声音打断了他，依旧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备……朝服。”

赵铁鹰身躯剧震，虎目含泪，死死地盯着那低垂的锦帐片刻，猛地一咬牙，重重磕了一个头，发出沉闷的响声：“末将……遵命！”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向房间另一侧放置衣物的紫檀木立柜，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沉重。

苏半夏看着赵铁鹰沉重的背影，又看看那死寂的拔步床，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几乎将她撕裂。她猛地转身，扑到自己的药箱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她翻出几个瓷瓶，拔开塞子，将里面颜色各异的药丸粉末飞快地倒在一起，用银匕快速混合。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动作却异常精准稳定。

“把这个……含在舌下！”她将几颗混合好的丶散发着强烈辛辣气味的黑色药丸塞到刚刚掀开锦帐丶挣扎着要坐起的萧承渊手中，声音急促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它能暂时强提心脉之气，压制剧痛……但只能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後，药力反噬，痛苦会加倍！你……”

她的话哽在喉头，看着萧承渊接过药丸，看也不看，毫不犹豫地丢入口中，用尽力气干咽下去。

他闭着眼，额角瞬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身体因药力的猛烈冲击而微微痉挛，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褪尽了最後一丝人色，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

“半夏……”他极其艰难地睁开眼，那双被剧痛和药力刺激得布满血丝的眼眸，此刻却异常明亮，如同回光返照的星辰，沉沉地锁住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若……事有不谐……”

“没有不谐！”苏半夏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你给我撑住！活着回来！听到没有！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没有我的允许，阎王也休想拿走！”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

萧承渊看着她眼中强忍的泪光和那份近乎蛮横的执着，那死灰般的脸上，极其艰难地丶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唇角。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丶饱含着无尽疲惫丶痛楚，却又有一丝微弱暖意的弧度。

“好……”他极其低哑地应了一声，声音破碎，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承诺。

赵铁鹰捧着那身沉重繁复丶象征着亲王无上权柄的玄黑绣金蟠龙朝服走了过来。那冰冷的锦缎，沉重的玉带，如同无形的枷锁。

苏半夏咬着牙，和赵铁鹰一起，小心翼翼地丶几乎是擡着萧承渊，帮他穿上这身象征权势却也重若千钧的“战甲”。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他全身的伤口，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贴身的里衣。

他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唯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着那无法想象的巨大痛苦。

当最後那顶镶嵌着东珠的七旒冕冠沉重地压在他头上时，萧承渊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赵铁鹰和苏半夏一左一右，死死地撑住他。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闭上眼，片刻後再睁开时，眼中的痛苦和虚弱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丶磐石般的沉静。

那是一种历经万劫丶看透生死後沉淀下来的漠然，如同北境终年不化的寒冰。

“走。”他吐出一个字，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厚重的王府大门在死寂的黎明前再次开啓。门外，一辆由四匹神骏黑马拉着的丶饰有亲王徽记的玄色马车静静等候，车旁肃立着数十名盔甲鲜明丶神情冷峻的王府亲卫，无声地散发着肃杀之气。

养心殿首领太监刘公公，身着深紫色蟒袍，手持拂尘，面无表情地站在车旁，尖细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当萧承渊被赵铁鹰和苏半夏一左一右“搀扶”着出现在门口时，刘公公那如同石膏像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萧承渊惨白如鬼丶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脸，扫过他鬓角刺目的银丝，扫过他需要两人搀扶才能勉强站立的虚浮脚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丶冰冷的了然。

“奴才刘福全，参见靖王殿下。”刘公公上前一步，声音尖细平板，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

萧承渊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在赵铁鹰和苏半夏的支撑下，他极其艰难地丶一步一步地挪向那辆象征着无上尊荣丶却也如同囚笼般的亲王车驾。每一步踏在冰冷的石阶上，都沉重得如同敲打在人心之上。

苏半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直到看着他被赵铁鹰几乎是抱上马车，厚重的车帘落下，隔绝了视线，她才猛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惧攫住。

车轮辘辘，碾过帝都黎明前冰冷空旷的御街，朝着那座在晨曦微光中逐渐显露出庞大轮廓丶如同巨兽般吞噬一切的紫禁城驶去。

苏半夏站在王府高大的门楼下，晨风卷起她素色的衣袂，冰冷刺骨。

她望着那辆玄色马车在亲卫的簇拥下，缓缓融入帝都灰蒙蒙的丶深不见底的街巷尽头，最终消失在巍峨宫墙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

天空，铅云低垂，沉甸甸地压在琉璃瓦上，一丝天光也无。整个帝京，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死寂和肃杀之中。

她紧紧握着袖中那个温润的白玉瓶，指节泛白。冰冷的晨风刮过脸颊，带走了最後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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