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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乐。”这是我唯一的愿望,要开心。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我盯着那串省略号看了足足三分钟,直到它消失不见。
我是个无比无趣的人,连回复都死板。或许我下次应该加一个表情符号,那个微信自带的小太阳表情包就不错,看起来起码像在认真祝福你。
我也时常在思考,在这个认为男女之间才会产生爱的教育环境当中,无趣如我这般的人,是怎么剥开那么多瞬间,意识到你我之间,好似有些不同?
吃掉这些瞬间,就像吃加了超分量糖的拔丝红薯。
我不爱吃甜,从前从未蛀过牙。
拔丝红薯好吃,但超分量的糖粘在牙上,让牙生了蛀虫。
上次检查牙齿,医生说我有驻牙,龋洞已经很深了,问我平时是不是很爱吃甜食。我没告诉他,我人生中摄入的糖分大多与你有关:比如你吃不下的甜食,留在咖啡杯沿的焦糖渍,还有那个雨夜你唇齿间残留的薄荷糖味道。
记记中,有这么一个片段:
“我不嗜甜。”在多次被z投喂时我试图抗议,她却突然用拇指擦过我的嘴角。奶油在她指尖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下一秒那片温热就贴上了我的唇。
“撒谎。”z的眼睛在逆光中变成透明的琥珀,“没有人不喜欢甜味。”
我说糖吃多了会蛀牙,你说没关系,我祝你变成铁齿铜牙纪晓岚。
每句祝福都是方糖
,它们像童话一样,堆砌成晶莹的堤坝,拦住所有可能决堤的情况。包住我们不敢开口的真话,也包住我愈来愈敏感的牙神经。
z,你是很爱吃甜的,我知道。s城的夏天终于来了,我可以去咖啡店买你最喜欢的双倍焦糖、全脂奶、一定要多冰的拿铁了。
所有人都当我们是挚友。毕竟谁会怀疑两个穿着同样制服裙、共用一副耳机的女孩呢?就连宿舍管理员也习惯了z半夜抱着枕头来敲我的门,说雷雨声吵得她睡不着。那些潮湿的夜晚,她的卷发铺满我的枕头。
只有我知道,我们根本不可能是朋友。
我是不可能对你的感情毫无知觉的,那些吃到嘴里的甜,哪怕我的味蕾全部都死掉了,牙齿也会提醒我它的存在。上帝给了愚钝的我太多巧合,让我惊觉你的存在。按照他们宗教里的说法,这些显现的存在,常以“风”、“火”、“鸽子”等形象出现。
z热情,大方,是我见过最像夏天的人。此后,夏天这个季节,成为了我思念的游标卡尺,我的度量衡。
我想,z是一簇小火苗,显现在荒原的燃原之火。
烧伤和蛀牙一样,都是难以忍受的痛,所以还是会很突兀地为你掉眼泪。
天上落下了最后一滴雨。
我记得很清楚,我和z的最后一面,是在凌晨雨夜的3:08分。那夜的水,疯涨的厉害。有天上落的,地上冲的,还有身上洇的。我们被世界的水系统集体针对,每一寸呼吸和沉默,都潮湿得没有落脚处。
z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是一束紫色雏菊。我用它来玩了“爱不爱我”的占卜。它的每一片,每一瓣都在说爱我,直至那最后一片被扯落。
我们接吻,我们没有说再见,只当这是一场短暂的热潮,就像戛然而止的花瓣占卜。所以y和z的一切,就没了下文。
z的嘴唇上有雨水和薄荷的味道,消失殆尽后,只剩我的牙齿开始隐隐作痛。
我还是经常会回到我和z相遇的s城,那是一段向西而行的旅程,从n城到s城,从东部时间到太平洋时间,大约要飞五个小时左右。
s城很大,但我熟悉的,只有那么一小块。
那一小块,说不上什么地标性繁华,也不在旅游推荐的显眼位置。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它的市场,还有市场旁边最尼的星巴克咖啡店。
再往前走一点就是海,和沙汀。
那可真是个好地方,沙汀总有海鸥飞过,叫声又聒噪又自由,像是跑调的琴。我们宿舍的破琴可不比家里,脚踏板坏了一只,高音区总是响不起来。尽管如此,z还是弹的很好。
自由,像破琴,像海鸥。
星巴克的玻璃门开合时,风铃依然发出几年前同样的声响。为“最老的星巴克”慕名而来的游客有很多,咖啡师终于叫到我的订单号——“双倍焦糖冰拿铁”,配方和从前为你点的完全一样。冰块在纸杯里碰撞的声音,像极了宿舍那架破钢琴踏板松动的声响。
高音区那几个不响的琴键,倒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休止符。现在想来,或许早在那时,我们就已经预演了所有戛然而止的可能性。
z和y之间,永远被定格在凌晨3:08。
我后来见过她,在某一个饭局上。那种场合,我见过太多太多,已经说不清到底是为了哪家长辈的生日,还是谁家孩子出国的欢送。总之,桌上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们,酒过几巡就开始翻旧账、聊婚事、比子女,夹杂着不动声色的人情秤。
她不再是我的z,我也不再是她的y。
不是不想,是不能。
人和人之间,总有一些情感,它来得不是时候,也不是地点,不够光明正大,不够稳妥合宜,于是只能被小心折起,藏在生活的夹缝里,连想念都变得克制。
我们都要饰演一个成熟且合格的成年人,永远不能跑调,也不会是海鸥。
当她身坐在主位,客气的切开蛋糕,刀尖划破奶油与海绵的缝隙,也悄然划破了那一层岁月的假象。我终于认识到了,我们之间横亘的已不仅是地域和时差,而是整整一个太平洋那么宽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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