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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厨房里除了油灯燃烧发出的轻微“滋啦”声,安静得落针可闻。
许久,江无昼终于有些不自在起来,推了推他,道:“放开。”
晌清欢乖乖松了手,退开半步,小声道:“师兄,你还在怨我吗?”
他现在一口一个师兄的乖巧模样跟当年老阁主还没死时像极了,江无昼又被那一抱搅得心绪纷乱,横竖都狠不下心说重话,只得撇开视线不再看他,低低道:“说不上怨。”
晌清欢眸子倏地亮了起来。
他擦净手上的面粉,掏出怀里那个揣了很久的并蒂莲花玉佩,带着几分期许道:“那师兄可愿收下这玉佩?”
江无昼一眼便认出这是上回自己以赤蝶委托为借口,好不容易才还回去的东西,而且这次居然还刻上了名字,顿时眼皮狂跳。
这莲花玉佩可不是件普普通通的饰物。
这东西与阁主令同根同源,用同一块玉石雕琢而成。按照每任阁主的喜好不同,继位时重铸的令牌花纹也各不相同,玉佩上的纹样也随之变化。一旦玉佩被镌刻上名字,且不说留名者的身份地位仅次于阁主,最关键的是,还能拥有一次越过阁主直接号令整个飞花阁的权力。
当年晌清欢把莲花琉璃坠子送给自己时,便开玩笑似的说过,以后的阁主令也要刻上莲花纹样,好让玉佩跟琉璃坠凑成一对。
“那怎么行,玉佩是给阁主的眷侣准备的。”
“我呸,也没见我爹给我娘,当宝贝似的藏到现在还没刻过名字,到时候给他塞棺材里去。等我当了阁主,想给谁就给谁,实在不行做两块,一块给师兄,一块……”
“嘘,清欢,慎言。”
后来两人渐行渐远,玉佩一事也不了了之。
江无昼没有去接并蒂莲花玉,垂眸道:“你当真做了两块?”
晌清欢心虚地应道:“嗯。”
有两块,那就只是一般的信物,胡想什么呢。江无昼稍稍冷静些许,将兀自出现的乱七八糟的念头驱逐出去,摇了摇头,把那点魔怔般的妄念又往深处掖了掖。
迟鹤亭和顾渺尚能做对闲云野鹤,藏进深山里自在快活,但晌清欢是飞花阁主,名誉风评尤为重要,一举一动皆被人盯着,绝无可能犯这等大错。若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大概会被抓起来沉湖吧。
“这个我用不着。”江无昼抬手轻轻挡开玉佩,拒绝道,“飞花阁内的身份地位,我早已不在意了。明日我便会传信给鹤亭。待他救出被困荒山的阿渺之后,我会跟他们一同去阙月山,所以……”
“你要走!?”晌清欢闻言,猛地攥紧了手指,“你果然要走。”
“留在这里做什么?”江无昼反问道,“你给我玉佩,难不成真想让我重掌飞花阁事务?”
“有何不可?飞花阁正值用人之际,你回来最是合适。”
江无昼一怔,心思百转,眸光逐渐暗淡,忽然低低笑起来,满是说不出的落寞:“原来如此,是因为我还有用。”
晌清欢心一慌,大感不妙,不知道他到底想歪去哪了,赶紧道:“无昼,我不是那个意思……”
“等飞花阁重振起来,那我便又没用了。不仅没用,还是个威胁。”江无昼深吸了口气,如今对他是半个字也不敢再信了,心底沉寂已久的伤疤再一次被撕得鲜血淋漓,痛得他忍不住想掉眼泪,“然后呢?是不择手段地打压,还是再给我下毒?”
晌阁主真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不不是……”
“你今晚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江无昼瞪着他,眼眶微红,“晌清欢,我自问是真心待你,可你呢?”
晌清欢被瞪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眸子里满溢的哀伤如泣如诉,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江无昼就要拂袖而去。
不能放他走,不然恐怕再也追不回来了。晌阁主不知哪里生出了一点灵光,抢在前头扑上了门板,回身一捞——把人堵个正着。
“无昼,这枚、这枚玉佩……”晌清欢背靠门板,紧张得话都讲不利索,把玉佩硬塞进了江无昼手里,在他发怒之前,豁出去道,“只此一块,你知道什么意思。”
小厨房里倏地昏暗下来。
一直没人添油的旧油灯终于歇了菜,唯有窗外一轮明月清亮,透过泛黄的窗纸,皎皎如烛。
晌清欢脱力似的顺着门板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捂住脸。
完了。
这个秘密,自己明明发过誓要一辈子烂在心里。
无昼会怎么想?他自小受的便是名门少主的教养,温雅谦和,最重礼教纲常,和自己这种在市井街巷放养大的野孩子天壤之别,今夜过后……怕是会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吧。
仿佛长夜永寂,过了很久很久,才听黑暗中响起轻细颤音:“什么?”
轻得几乎听不见,生怕惊破了这场梦。
晌清欢一怔,抬起头来,借着月光,瞧见一滴不知为何而落的眼泪正顺着脸颊缓缓滑下。再往上看去,那双潋滟的眸子正忡怔地望着自己。
他的脸上没有厌恶,没有恐惧,只是迷茫而惊讶,还有一点点藏不住的……喜悦。
“无昼?”晌阁主终于抢先一步开了窍,迅速爬起来掸了掸灰,小心翼翼试探着把人揽进怀里,确信自己没有被拒绝,才磕磕巴巴笨拙地解释起来,“你、你听我说,我那时刚成为飞花阁主,心里没底,容易偏听偏信,做了许多错事。后来积重难返,我怕你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越想越怕,不知该如何对你才好,所以一错再错……”
晌阁主越说越没声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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