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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2000926齐玉露随笔
&esp;&esp;齐玉露回到家里,发现齐东野趴伏在摇椅上,整个人嘎吱嘎吱地扭动,伛偻的身影隐在幽蓝的小小花海之中,竟然显得那么渺小而凄楚。
&esp;&esp;“爸,咋了?怎么回来了?”
&esp;&esp;齐东野回过头来,衣裤上都是血:“你交给爸的任务,爸办砸了。”
&esp;&esp;她凑近了看,心头一凛:“你干什么了?”
&esp;&esp;“喝了点酒,胆气还真是上来了,把那姓余的给伤了。”齐东野抚了抚自己冒着油光的脑门。
&esp;&esp;齐玉露从抽屉里抽出烟来:“你不要命了?”
&esp;&esp;“反正我也活不久了,杀死一个够本儿,就是怕连累到你。”
&esp;&esp;“有人看见吗?你把她杀了?”齐玉露冷冷地问。
&esp;&esp;齐东野掀开衣服,露出肚皮:“那女人是个狠的,扎了我一刀,我回了她一刀,后来我就走了,没人发现。”
&esp;&esp;“扎在哪儿了?”齐玉露拨通电话。
&esp;&esp;“就肚子上一刀。”
&esp;&esp;齐玉露大吼,剑拔弩张,无比凌厉,模样像是变了一个人:“我说她!她伤哪儿了!”
&esp;&esp;“好像是是扎在后背上。”齐东野努力回想着在黑暗中发生的重重,那电光火石之间,扭打中生出杀意,一切发生得太快,“她不会报警的。”
&esp;&esp;“当然不会,她欠一屁股债,又是个妓女,报警是自投死路,”齐玉露缓和神色,这才绕进齐东野的房间,俯身掏出他深藏在床底的药箱,“你做得不错。”
&esp;&esp;齐东野忍着痛:“我到了省城就一直跟着她,跟着她上长途汽车,正好坐在一起,最后还是被她发现了,我把她绑起来,她说潘国斌不得好死,就该杀,郭发没把他杀死真是便宜他了,你不知道当时她那双眼睛瞪得多大!”
&esp;&esp;齐玉露咬着后槽牙:“她还说什么了?”
&esp;&esp;“她还说,潘国斌把她给毁了。”齐东野小心翼翼地说。
&esp;&esp;电话终于打通,那一边响起潘小武慵懒的声音,好像是刚刚睡醒:“怎么了姐,我给你的烟抽着合适吗?”
&esp;&esp;“小武,我惹事了。”齐玉露猛吸一口烟,惆怅地吞云吐雾,地道纯熟的夹烟姿势令齐东野震撼。
&esp;&esp;“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那几年么?”齐东野问得小心翼翼,眼中闪过隐隐的疼怜。
&esp;&esp;“对,被你抛弃的那几年。”齐玉露朝他粲然一笑,她用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沿,像是在拨弄着计算器,脑海中筹谋着自己的算盘,本来单纯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却这样把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拉入地狱边缘。
&esp;&esp;“不用,你记住,以后一切听我的安排,不能自己想一出是一出,我是要让你们上天堂的。”齐玉露对电话筒说着,眼睛却看响痛苦呻吟的齐东野。
&esp;&esp;“那你呢?姐。”潘小武的声音沉重简短。
&esp;&esp;“小孩子别问太多。”齐玉露挂断电话。
&esp;&esp;“你是怎么和她搭上话的?”齐玉露问向齐东野,展开雪白的绷带,“要是一直跟踪她,她干嘛和你说这种话。”
&esp;&esp;齐东野哽咽了一下,眼睛张皇地落在别处:“她是妓女嘛。”
&esp;&esp;齐玉露心中明了,她和父亲一样,都出卖了身体,他们怀着同样的悲痛,都没有占到便宜。
&esp;&esp;“你上次跟我说,郭发身上老是有新伤,还在后背上,不像是和人打架打的。”齐东野忽然说道。
&esp;&esp;“对,是她妈打的。”齐玉露嘴边叼着烟,手上的动作轻柔。
&esp;&esp;“妈怎么能那么对孩子?再说他那么大个人,不知道躲?”齐东野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切对他这个将死的人来说,都太过迷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件事像个漩涡一样让身边的人都陷足其中,谁都无处可逃,疯了一般,只有共同溺死的份儿。
&esp;&esp;齐玉露指着木质沙发旁蒙了黑布的天文望远镜:“这个看见的,没有假吧。”
&esp;&esp;“真的?”齐东野拧着眉毛,不知是因为痛还是震惊。
&esp;&esp;“对啊,你是我爸你还会抛弃我呢,想一下,还是能想通的。”齐玉露又是一笑,她就是有这个本事,将一切疼痛都能轻描淡写。
&esp;&esp;齐东野哽咽着,紫药水侵袭着他皮肉外翻的伤口:“我知道,我弥补你,能活几年,就弥补几年,你想做什么,爸就替你去做。”
&esp;&esp;“别杀人,别成为和他一样的人,要不然我做的这一切都白费了。”齐玉露警告着,低下身,为父亲缠好了绷带,妥帖,松紧适中,是漂亮的蝴蝶结。
&esp;&esp;“老姑娘,我以前总想劝你,但是我今天突然发现……发现一件事儿,就是,我感觉我马上就要死了,我觉得什么也不用在乎了,我能干所有以前不敢想的疯事儿,你妈在的时候我什么也不敢做,她已经走了,我想我总得干件漂亮事儿才能有脸去见她。”齐东野捂着胸口,慷慨激昂。
&esp;&esp;齐玉露从暖瓶里倒出热水,扶他回了房:“咱俩就是一对相依为命的病秧子,最好谁都别先走。”
&esp;&esp;夜风吹来阳台上的淡淡花香,伴着半导体里的评书,齐东野很快便睡着了,半个月以来精神高度紧张,在这一刻得到舒缓,鼾声渐渐响起,齐玉露松了一口气,替他掖好被角,来到卫生间清洗齐东野的衣服。
&esp;&esp;污脏的血迹顺着下水道哗哗流走,这是齐东野加入自己计划的投名状,极富诚意,齐玉露抹了抹脸,袖子上沾满热泪。
&esp;&esp;小城春梦(二)
&esp;&esp;医院里,灯光雪亮,炽烈到使人感到发慌,浓烈的来苏水气味扑鼻而来,郭发的心绷着狂跳,飞出出租车,长长的走廊里,已经人影寥寥,抢救室外寂静无声,于连芳坐在长椅上,抬起疲惫的头,眼睫晕了妆,嘴里的口香糖嚼到无味瘫软,一直在告诉他不要报警,郭发当然知道这种情况不能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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