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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着了身素衣,避开往来忙碌的仆役,独自一人穿过抄手游廊,走向祠堂。
祷告的话语翻来覆去,无非是祈求老夫人安康,可她却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一遍遍重复着。香炉里的香灰渐渐积了厚厚一层,她添了一次又一次香。
母亲曾告诉过她心诚则灵。
一两个时辰的时间于锦岁而言早就习惯了。
暮色四合时,祠堂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锦岁正准备添最後一炷香,门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以及如意紧张急促到哽咽的声音。
“少夫人!少夫人大事不好了!”
锦岁的心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刚拿起的香“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老夫人……老夫人她……”如意喘着粗气,话都说不连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她看着如意那张涕泪纵横的脸,看着她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祠堂里的檀香突然变得刺鼻起来,烛火的光晕在她眼前扭曲丶旋转,像个巨大的漩涡。
如意没说清楚,但锦岁已经知晓她後边的话了。那些被哽咽吞掉的字眼,无非是“去了”“走了”“没了”。
她顿时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
耳边依然传来如意的声音,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缥缈且失真。
“表小姐已经哭晕过去了,现在府上的下人乱作一团,少夫人快去瞧瞧罢!”
如意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荡,但锦岁的耳朵里仍然是嗡嗡的轰鸣,她踉跄着从蒲团上起来,但由于跪了两个时辰,膝盖早已麻木,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少夫人!”如意眼疾手快,猛地扑上前,伸出双臂死死托住锦岁的腰,才没让她摔下去。
锦岁的身子软得像团棉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能靠着如意的支撑勉强站稳。
锦岁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到沈氏的房间的,只知道如意搀扶着她的手臂,每走一步都仿佛在踩棉花。踏入沈氏的房间後,见到她安然的躺在那里,锦岁感觉心口很痛。
沈氏本就慈眉善目,此刻双目轻阖,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这的情景倒是像极了她在闭眼假寐。
锦岁望着沈氏安详的面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强逼着自己镇定,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裴家式微,裴霁明又出府办公。现在府中也就仅有她和沉璧两位女子苦苦支撑。沉璧年纪尚轻,又刚遭逢巨变,此刻还在偏院昏睡,哪里能指望得上?
她深吸一口气,将涌到眼眶的泪水狠狠憋回去。
裴霁明被外放,导致没能见上老夫人最後一面,免不了日後会不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不孝”两个字像重锤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那些人定会说裴霁明贪恋权势,连祖母临终都不肯抽身。届时流言蜚语铺天盖地而来,本就式微的裴家,怕是又要遭人非议。
她既然嫁入裴家,便不得不为裴家做打算。
她必须撑住,不仅要把老夫人的葬礼办得滴水不漏,还要想办法堵住那些悠悠衆口。
或许该加急送一封书信给裴霁明,让他在奏折里详述未能赶回的缘由,最好能请临州当地的官员联名作证,证明确实是公务缠身脱不开身。
可她现在根本都联系不上她的夫君,派出的墨铮还未回来。
她的心底深处,仍有些止不住的失落。老夫人病重这些日子,她一封封书信寄出去,字里行间都是焦灼,可裴霁明连只言片语的回应都没有。
锦岁只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一叶漂泊的孤舟。
她擡手按了按发紧的眉心,指尖的冰凉让她清醒了几分。
罢了,再等等吧,墨铮办事向来稳妥,总会带回消息的。夫君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锦岁望着沈氏安详的面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尖锐的痛感终于刺破了麻木的混沌。
看着那张脸,她的眼眶中又蓄满了泪水。
沈氏年轻时就失去了丈夫,後面又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偌大的裴府仅她一女子守着,好在沈氏诰命加身,才不让别人轻看了去。
同为女子,锦岁怎能不知老夫人独自一人将裴霁明拉扯大的心酸。
身上的诰命也是自己丈夫和儿子的命来换的。丈夫当年在边关战死,朝廷追封的诰命;儿子在平乱时没了,又晋了一级。
如今缠绵病榻,自己带大的孙儿都无法在跟前服侍。
想到她的遭遇,锦岁便替她流泪。
在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後,锦岁强撑镇定。
“都别哭了。”锦岁的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围在床边的丫鬟们听见这声制止後,哭声也随之停了几分。
锦岁缓缓走到床前,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将沈氏露在外面的手掖回锦被里,指尖触到那刺骨的冰凉,心又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沉溺于悲痛的时候,沈氏是朝廷命妇,还有诰命在身,葬礼的规矩半点都不能错。
“如意,”锦岁转过身,目光落在如意身上,“你立刻去取沈氏的诰命文书仔细收好,然後,你随我去入宫,我需得去趟礼部将祖母逝世的消息禀报上去,询问朝廷命妇丧仪的具体章程和流程。”
如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擦干眼泪,用力点了点头:“是,少夫人,奴婢这就去办。”
然後锦岁又扭头看了一眼在旁边一直抹眼泪的几个小丫鬟。
“你们几个去通知我房里的春雨和秋月,让她们先照料一下表小姐。然後守好老夫人的房间,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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