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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四更天,陈跛子还没回来何氏就出了门,她趁着夜色去网了几条鲢鱼回来。
家里鸡鸭鹅都养了些,香莲不爱吃鸭汤鹅汤,坐月子杀了不少鸡,余下的几只要留着下蛋抱蛋。现下鸭鹅另有任务,不能轻易吃了,于是荤菜便是先紧着这湖塘里头的鱼吃。
这两天大家费了大力气也是得吃点好的补一补,身体垮下来就不好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睡去,何氏自然醒来得也早,她拎着鱼回来的时候只陈老娘醒了,上了年纪的人睡眠总是差些。
昨日何氏找了药膏给陈老娘涂上,今天陈老娘脸上就好多了,也许是闹了蝗的缘故,今晚的夜色格外昏暗,陈老娘又怕吸引蝗来,没敢点灯笼,看不清什么,却仍在门口望着。
何氏回来,陈老娘伸手接过儿媳妇手里的鱼,指了指房间,让她再去睡会儿。
何氏摇摇头:“我睡不着了。”
何氏取了桶水,和陈老娘拎着鱼一起去后头沟渠边杀,寻常时候总见不到的猫又出现了,何氏也是一样道:“边去,煮熟了再来吃。”
何氏手快脚快将鲢鱼去鳞开肚子,陈老娘则掏内脏和鱼肚里的黑膜,将可以吃的内脏留到碗里,再一起也把鱼鳃抠出来,用桶里的水粗略洗了一遍。
几条鱼两人配合很快就处理完,何氏进去又洗两回,陈老娘去和面做杂粮饼,何氏则将沥过水分的鱼甩到案板上,借着一豆灯火开始取鱼肉,去掉鱼皮大刺砸碎鱼肉预备做鱼丸。
陈老娘和着面,始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何氏晓得陈老娘想说什么,如今秦家庄这般境况,肯定是想省着点粮食吃用,不必吃这样好。
可何氏心里存着一口气,老天非要他们苦要他们死,那她偏不遂了老天的意思,她要好好活着,活给老天看看,它逼不死他们的。
何氏将鱼肉砸碎丢到盆里,加入盐、葱姜水、少量藕粉水和猪油,摔出劲道,摔得大力,鱼泥与盆碰撞砰砰作响。
陈老娘做好面饼,早起锅倒油下去煎剁开的鱼头与鱼骨,煎得差不多将鱼籽和姜片也倒下一起,最后冲入冷水,再加盐调个底味。
锅里的鱼汤煮开后汤色奶白,香气四溢,鱼丸却不能直接下到里头,需另起一锅冷水,将鱼丸渐次挤入锅中,一个个漂浮起来便是成功。
鱼泥挤完,再将小火慢慢烧起来,保持水不沸腾,大概两刻钟功夫便熟了,再捞起来放进鱼汤里,那样才好吃。
两个锅都小火煮着,待到鱼丸快熟,何氏将面饼也贴到铁锅边,慢慢炕熟。
不出何氏所料,锅里才熟陈跛子就归家了,她迎上前还没开口,陈跛子就道:“烧蝗的成果不错,蝗飞走了大部分,留下的少,现在也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慢慢捉吧。”
等陈跛子洗漱好身上的灰和泥,吃了一大碗鱼头鱼丸汤并俩杂粮饼子,饱足后热乎乎地进了被窝,熬了一夜的陈跛子做了个美梦。
谁知美梦不长久,外头就传来砸门声,他平日里是不会被轻易吵醒的,这回的动静实在是不小。
他睁开满是红血丝的眼,穿上衣服出了门,一走到外头,细密的雨丝裹挟着凉意飘到他的面颊上。
下雨了。
雨不大,但也不是太小,细细密密如牛毛般,这下子补种有望,他还没来得及笑,就听到来人的怒声。
“你们家不说会旱吗?这雨下得打不打脸,我大孙子好生生的一个人,给你们家挖水库摔断胳膊,你们家必须给个说法!”
那一家七八口青壮堵在门口,前头是个老妇扶着个吊着胳膊的小子,这是秦老头隔房的堂弟一家,骨折的小子取的个名字也有意思,因着是他家孙辈里唯一的男丁,叫做秦有根。
陈跛子还没上前,就听到秦香莲的声音,她撑着伞立在门前,皆因何氏和陈老娘不在家,陈跛子又睡着了,她一个人对着那一大群,看着着实可怜。
“三奶奶,挖水库是村里的决定,意外是大家都不想看见的,要缺医少药我愿意帮着想些办法,找我要说法却是没有道理。”
儿媳妇这话还是太讲理,她文雅礼貌,绝对付不了这样难缠的一家子恶人,陈跛子大摇其头。
老妇甩开扶着孙子的手,大步上前本想指着面前人的鼻子骂,但看见秦香莲正颜厉色,玉人一般的性子好似也起了火,她讪讪地收回手,仍旧是骂,却到底没指着鼻子,不好把人逼急。
“呸,不找你找谁?水库不是你家的,那不是你起的幺蛾子,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鬼算盘,白白要我们给你家做力工!”
陈跛子心底暗自叫苦,为什么娘的嗓子偏在这时候哑掉了,这等泼妇还是得他娘上阵,三下五除二手到擒来。
还没等陈跛子怀念完他娘,陈老娘好似听到了他的求救,立即从那八个青壮身后钻出来,蒲扇大的巴掌跟着扇过来,还没等那挨打的老妇反应过来,就自顾坐地上开始打滚,出不了声,她就拿手里的锄头乱挥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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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门口就被她清出一大片空地,陈跛子见有他娘主导现场,忙从后门钻出去,打算去请场外援助,这一家壮丁太多,他也讨不着好。
谁知才走出去没多久,远远看见,何氏领着秦老头一路回来了,村里族老,并无尤观的几个道长都跟在后头。
陈跛子刹住脚,又往回跑,可不能让娘反击得太过,他得回去拦一拦,不然他们就又不占理了。
两路人竟是差不多时间走到了家门口,陈跛子听见织宋放声大哭着道:“他明明是学我二哥骑牛自己摔的,为什么要欺负我奶奶和姊姊,就因为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吗?娘!”
织宋哭得有多凄惨,秦老头的脸就有多黑:“秦俭,我也是没娘了的,你们家要连我们一起欺负了吗?”
跟在干瘦的秦老头身后的一个胖老头忙道:“老哥哥,没有的事,误会误会。”
等一行人走到近前,看着这局面,一边老弱病残,一边孔武有力,秦老头的脸色更难看了:“挖水库是庄里族里的决定,你们家要不想挖就滚回家呆着,再闹这些有的没的,就除族谱从秦家庄搬走,听懂了吗?”
秦俭哪里敢吱声,一味地点头就想拉着全家赶紧走,秦老头到这会儿一天一夜没睡为村里的事忙前忙后,撞上去落不到好。
谁知他老妻不肯:“我孙子这事就这么算了?我脸上这么大一个巴掌,不能够这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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