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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把头抬起来看他,我想我的面目一定被折磨得很难看。
陈年过来蹲下,陈醉,很疼吗?
好疼。
可我疼得嘴唇翕张,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助地看着他。
陈年的眼睛边儿红了一圈。
我已没哭,他哭什么?
疼得厉害,没见她这么疼过,也不让碰,碰了也疼。母亲告诉他。
陈年刚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我一只手仍按着腰侧,把另一只手递给他。
陈年立刻将两只手紧紧攥住我。
我从他的手心探出一根食指,指了指他的刘海,刘海有点湿,衣服也有点湿,不像是汗。
陈年说,对,下了点小雨。
听见我倒抽气,陈年转头问,还要等多久?
他们说,不晓得呢,里面那个好久不出来。
我去问问。陈年放开我的手,过去敲门问医生,医生告诉他再稍微等会儿,他就又走过来握着我。
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看见陈年的脸?
那些恐怖的思想又翻腾回来。
他赶过来了,可我不想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我抚摩他手背上的那处淤青,想起那时候他被狗咬伤,突然懊悔歉疚得要命,泪啪嗒就打在淤青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哥我总害你受伤,还不许你生气,哥,能不能原谅我……
陈年读得懂我的表情,他轻声说没事,哥没事,伸手拭去我眼下泪痕,又道,为什么我不能替你痛呢?
陈年这句话甫一出口,我就明白,他已经在替我痛了。
终于见到了医生,仪器扫过,她说:肾结石,不大,能自行排出来,要多喝水啊。
医生口气轻松,倒是一场虚惊。
她递来单子,又说:待会去打个止痛针吊瓶盐水,这个真是特别痛,别人来都是嚎个不停,你家小孩挺能忍啊。
母亲道:她从小就扛痛。
语气隐约有点骄傲。
我咬着牙下床整理衣衫,听见陈年轻轻的一句:什么叫扛痛,是不能不扛。
眼睛又一酸。
他已过来扶我了。
打完针挂点滴,痛楚虽然缓和,却已把我耗得虚脱,坐在那儿几欲昏死过去。
陈年到外边帮我打水,父亲说出去抽根烟,昏蒙间我听到母亲和邻座在闲聊。
邻座感慨说你家兄妹俩感情真要好,不像我家姊弟两个,没一天不打架的。
母亲笑说他俩小时候也打呢,不过打得少,都是她戗她哥,我们工作忙,她哥五岁就自己在家带她了,她跟屁虫似的黏她哥。
母亲似乎想到什么,问我,诶,还记不记得你五六岁发烧那次?
我想了想,微微点头。
母亲回忆道:那回也真是唬人,你连着四五天都没退烧,当时县医院还没建好,就在卫生所挂了好几天水,不见效,只好打车带你去市里,年在车上一直抓着你手,眼水汪汪的,不停怪自己没照顾好你,又是说晚上没给你掖好被子,又是说没把家里窗户关严,你半昏半睡,他就一直喊你不让你睡,我说咋不让醉醉睡呢,他就哭鼻子说怕你死了,电视上都这么放,见到医生前要保持清醒,不然睡着就醒不过来了,还说什么你死了他也不活了,我赶紧让他呸呸呸,诶哟,想想你俩那样子真是心酸又好笑。
邻座也听见了母亲的话,笑说真是羡慕。
我当时烧到昏迷,母亲说的这些我还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会听她说了才知道,八九岁的陈年还有这样的时候。
我缓缓睁开眼,就看见陈年正走过来,他脸上转过片刻的不自在,因幼时的傻气被在外提起。
我望着他,展开一个虚弱的笑,然后去饮他搁在我唇边的水。
“我怕你死了”,“你咬我吧,传染给我,要死一起死”,“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我和陈年都生怕对方死了。都生怕自己独活。看来将死之时,我们最好的办法是一起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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