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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抽一张纸巾擦把汗,站起来往窗边走。
今天阴天,远处翻滚的浓云乌沉沉的,狂跳的心脏久久不能平息,梁北林觉得大概是因为程殊楠不在,再加上最近事情太多,让他有些少见的惶惶不安。
电话拨到第三遍,程殊楠依然没接。梁北林又打给跟着的两个保镖,语音提示暂时无法接通。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太慌,景州那边天气不好,又地处偏僻,信号总是时好时坏。
他在办公室转了两圈,不知怎么的,眼皮突然开始跳,心脏也有点不正常的发胀。他压了压胸口,坐回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这时一条消息栏跳出来:台风“003”持续增强,强降雨和大风袭击东部沿海。
页面上相关新闻还有很多:
“沿海区域持续受灾,已转移群众235万人”
“22万人受灾,台风“003”已致2死35伤”
台风“003”早在几日前就被媒体铺天盖地报道和预警过,梁北林当时便有些担心,特意嘱咐程殊楠不要出门。他同时跟带队的李老师通过电话,从老师那里确定考察队这几天基本都在酒店休整。
后来几天,因为景州距离台风登陆区域比较远,受影响不大,只是接连下了几场雨和大降温,没再出现更危险的情况,加之程殊楠一直待在酒店,梁北林想要去接人回来的计划便搁置下来。
也许是酒店没信号,也许是没听见,梁北林安慰自己。但渐渐地,随着台风的话题度越来越热,他开始后悔自己因太过顾忌程殊楠的情绪而没把人强硬地接回来。
他拿过外套和车钥匙,出门时遇到正要进来汇报工作的方敛,停都没停,大步往电梯口走。方敛见他面色不虞,将材料往旁边一放便跟上来。
梁北林选了一辆越野车,自己坐上驾驶室,一脚油门轰起来,车子从地库驶出冲上马路。方敛坐在副驾上,梁北林没拦着他上车,他便知道自己跟来是对的,便小心地问要去哪里。
梁北林扔出“景州”两个字,方敛便明白了,这是担心程殊楠,要亲自过去看着人才放心。
域市到景州市区600公里左右,程殊楠住的酒店略偏僻,要穿过一条狭长的盘山公路,车程算下来估计7个小时。梁北林开得很快,但稳,方敛不敢说别的,只好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中,方敛似乎听到电话响了,继而传来梁北林低沉有力的声音。
车外不知何时飘起小雨,天更阴了。
电话另一端的人语速很快地说着什么。随后黑色越野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身后划出一道长长的车辙,车身歪斜着停在路边。
后半程换成方敛开车,梁北林在车里一个一个电话打出去,也一个一个电话接进来,各种安排有条不紊,声音也听起来很稳。
但方敛余光中看到梁北林左手上有血,是食指无意识将拇指抠烂了。
“还有多久?”梁北林转过头来,眼底猩红一片,第无数次问方敛。
方敛压着最高车速往前开,看了一眼导航,还有四个半小时到。
“快了,”他说,“车速提不起来。”
雨天道路湿滑,方敛现在庆幸自己上了车,如果梁北林自己开车,就他现在这个状态,绝不可能安全开到目的地。
梁北林手里握着电话,血迹沾到手机屏上,他用衬衣袖子用力擦,边擦边自言自语:“没事,肯定没事的。”
“他胆子小,一定是躲在酒店里睡觉。”
去生态区的有十个学生,独独少了程殊楠。怎么可能独独少了他呢?他怎么可能被压在那座坍塌的桥下呢?他一定是没上车,没出门,点名的时候一定是数错了。
还有跟着程殊楠的保镖,一定是看错了。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学生那么多,他们一定是跟错了人。
梁北林嗓子干哑,用力攥紧手机,发狠道:“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带他回来。”
“我就是太顾及他的想法,让他一个人待着兴许能放松下,不对,完全不对,这么危险的地方,下次决不能来了。”
方敛单手开车,另只手从门侧拿了一瓶水递给梁北林。梁北林接过来拧开,仰头喝了几大口,安静的车厢内能听见清晰急促的吞咽声。
电话又进来,是保镖跟梁北林说救援队已经到了,目前正在想办法挖开桥梁坍塌的部分。梁北林沉默地听着,视线穿过车前雨幕望向远方,两只手不自觉地颤抖,手指无意识地交缠在一起。
等挂了电话,梁北林又问方敛“还有多久到”。
距离上次询问的时间过去不足十分钟,方敛重复道“快了”。
之后的四个多小时,梁北林除了打电话安排救援事宜,没再说别的话。他持续沉默着,沉默到方敛以为他大概接受了程殊楠已经遇难的事实。
——毕竟现场情况和事件发展都太过清晰。方敛即便没亲眼见到,也不难从方才的各种来电和消息中窥见事件全貌:程殊楠跟着考察队去山里,在一处民房躲雨时,试图去救一只困在桥柱上的猫,然后桥塌了。
程殊楠和那只可怜的猫都被压在那声巨响之下。
之后整栋桥梁二次坍塌,现场全是钢筋混凝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没有存活可能。除非程殊楠这天根本没出来。
可他在车上,全队同学老师都见到了,第一次坍塌后,有人试图将压在巨石堆下的程殊楠救出来,可紧接着发生了第二次坍塌。
生还希望渺茫到救援人员都摇头叹息。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路越来越难走,方敛不得不放缓车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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