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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雷远徐徐道:“各位都看得很明白,若非梅乾怯敌避战、敷衍塞责,我的兄长何至于战死?那么多的袍泽弟兄,又何至于战死?他受宗主所命,担任我兄长的副职,可他的所作所为,哪里有半点副职该有的样子?沙场上的胜负本是常事,但出现这样的局面,梅乾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
他原本踞坐在石块上,这时改成半蹲,略微伏下身子,也压低了声音:“我们要撤退到台地,是为了更好的与曹军继续作战。可是,到了那里以后,小将军的死讯就必定瞒不住人。小将军既然不在了,我们听谁的?听梅乾的吗?谁能保证他不会胡乱指挥、不给我们添乱呢?谁又能保证,他不会拿小将军的战死大做文章呢?最重要的是,这个有罪之人何来号令我们的资格呢?”
贺松情不自禁地离开坐着的石头。他也半蹲下来,向前凑近一步:“小郎君,你的意思是?”
“我们现在手头有八百来人,其中的骨干都是靠得住的自家兄弟。而梅乾能动用的人手应该与我们差不多,其中有半数是临时收编纠集的败卒……我想,与他相比,我们的力量至少不弱,甚至可以说足够了。凭藉这个力量,我们可以和梅乾讲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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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道理?”
雷远加重语气:“是的,讲道理。过去几日里小将军战死、这么多的将士身亡,究竟是因为什么?这其中的是非功过,难道不应该论个清楚明白么?如果不把这道理讲清楚,如何能让将士们上下一心,全力抗敌?”
贺松看看雷远。
雷远郑重地向他点了点头。
他又看看丁立,看看邓铜。
“我听小郎君的。”贺松用手掌拍击地面,下定了决心。
“你们呢?”雷远又问。
丁立轻松地道:“我自然是听小郎君的。”
“讲道理好啊!”邓铜也狞笑道:“梅乾这厮……我饶不了他!”
这是何等凶恶的盘算!陈夏简直听不下去了,他又退了半步。
不是都说,雷绪的次子是个远离行伍的文质书生吗?还有人说他性格温和宽厚,甚至有点软弱……眼前这人,哪里有半点温和宽厚了?分明是个心机深沉的厉害人物!陈夏总算明白了,眼前这局面,显然是雷远要与梅乾争夺权利,甚至不惜发动火并。而眼下这几人谋划的事情,很可能就会变成淮南群豪中两家大族的对抗,我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小小曲长,为什么会参与到里面?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陈夏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忽然间衣物就被汗水浸透了。他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同时疯狂地动脑,想要找到一个让自己脱身的办法。可是,却始终没有办法。
他往后撤步的动作反而引起了雷远的注意。
雷远向他挥了挥手:“陈曲长,请到这里来,我正有事要问你。”
陈夏的身躯猛然僵硬,随后才顶着郭竟仿佛要暴起杀人的眼光,慢慢坐回原处。他心中叫苦连连:看这架势,怕是要逼迫我参与其中啊。
陈夏本是东平国章县人,自幼勇健善斗,在乡里为轻侠。黄巾乱起时他应募从军,曾转战冀州各地,归来却发现家乡毁于战火,族人大都星散。他和仅剩的十几个族人相约往江东避难,不料半路上族人染时疫滞留庐江,才被陈兰厚遇招揽,以族亲相待。然而哪怕数年过去了,陈夏在内心深处并不把自己当作江淮豪右的一份子,他所想的,只是对陈兰有所回报,然后就能找个机会去江东,过几年安生日子。
对陈夏来说,战场厮杀是他早已习惯了的,不过是凭刀枪说话。可是上层的利害倾轧,那就太复杂了。陈夏昔年从军时不是没见过,自家人陷害自家人,比斗敌人还狠!
倒不是对雷远有什么不满。雷远对他算得尊重。但想到接下去会发生的事,陈夏仿佛就见到无数同僚互相厮杀,血流遍地。这场景让他心惊肉跳,恨不得立即就逃离这个地方。可部属们都在远处,自己孤身一人在此,只怕逃不了几步,就被七手八脚地抓回来,唉,何必自取其辱呢?
雷远又在挥手:“陈曲长!老陈!”
陈夏紧走几步,干笑道:“小郎君,找我何事?”
雷远客客气气地起身,拉着陈夏的胳膊,让他站到众人中央:“到了台地以后,我们还是要与曹军作战的,所以现在须得早做点准备,对不对?来时,我看到梅校尉在台地修筑了一些防御设施,那好得很。只可惜当时忙于赶路,知道个笼统,却未曾细看。陈曲长能否为我们说说,这些防御设施的细致情况?”
陈夏的汗水已经像瀑布般流淌下来,他觉得头晕目眩,勉强挤出个笑容:“这个……这个……”
就在他惶惑不安的时候,樊宏从山道后面疾奔而至:“小郎君!曹军!第二批曹军距此不远了!很多都是着甲的精锐!”
“倒是很快啊。”雷远感叹了一声。他看看四周,只见军官们俱都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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