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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带着步二,一气不歇地离开飞绝城,至城外方停。一路都没察觉到贺兰破跟踪的动静。
贺兰破抱着刀靠坐在树枝上,乌云蔽月,叫他隐没在树荫之中,将一切尽收眼底。
步二身上伤势不轻,刘云照祝神吩咐,拿出一早备好的止血药给她用了,却没拔出她腹间匕首。两个人动作麻利,默不作声收拾停当,只听刘云低声嘱咐:“这药只管半个时辰,你沿着那片林子往西,差不多药效过了,也能遇见他们了。”
许是身上痛得厉害,步二并未多言,点头应过,便与他分道扬镳。
刘云用土掩盖了地面大量血迹,又在原地四处环顾一阵,确认周边没有他人气息,才乘着轻功闪入黑暗,往远处去了。
贺兰破虽听不懂他们言下之意,只在心里记住,又忖度着眼前局势:瞧步二的模样,像是从一开始就极有主张,出了城便直奔别处而去,无需他再出手相助。若他非把步二半路拦截带回贺兰府,照贺兰哀的脾性,自己只会害了她;再者眼下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追到刘云,那人轻功极高,他若拖着个步二,只怕没几刻就会跟丢。
思及此,贺兰破一跃而下,跟着刘云的踪迹追随而去。
越走,行进的方向就越熟悉。
贺兰破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怪异之感,却发现刘云在踏入喜荣华那条街的前一刻突然调转方向往一侧僻静的林间小路去了。
他脚下一顿,望了眼十六声河最繁华的区域中那栋挺阔巍峨的四层高楼,随即转头窜入了林子。
刘云轻车熟路,一进树林,七拐八绕,走过几条羊肠小道,几乎足不点地回到了祝神的小舍。
他推开栅栏,庭院里那棵落光了叶子的桃树显得孤影伶俜。树下一把竹子编织的摇椅,那是祝神闲来无事最爱躺的地方。如今主人久不来此,刘云依旧每天擦拭,打扫得很干净。
正来到檐下,空中传来极其短暂的衣袍翻飞的声音。
“谁!”
他甚至来不及转头,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刀已从身后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夜凉如水,贺兰破的话里透着刺骨的寒意:“你跟祝双衣,是什么关系?”
刘云听出来人,倏忽握紧了拳,只低着眼道:“我不知谁是祝双衣。”
“是吗?”贺兰破朝他走近一步,刀刃前挪一寸,在刘云颈侧割出一道见血的口子,“那祝神呢?”
“我也不认识祝神。”
刘云顿了顿:“去年冒犯公子,实乃受人所托。如今我为刀下傀儡,任凭公子处置。只是别的,恕我无礼,一概不清楚。”
他的轻功在沾洲已是登峰造极,也正因此去年才能有幸从贺兰破手上逃脱。只是刘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短短一年功夫,贺兰破便远超他了。从贺兰府到此遥远路途,竟是一点也没叫他察觉出来。
他听见贺兰破笑了一声,余光里对方似乎偏了偏头,刘云肩上的长刀轻轻提起,又拍回去:“这是谁的屋子?”
刘云咬死不肯供出祝神:“我的。”
“你的?”贺兰破的声音带着玩味,像那晚他在喜荣华把李折踩在脚下,不紧不慢,“祝神你不认识,这间小舍是你的屋子。你是这个意思?”
“不错。”
“好。”
贺兰破抬脚,一把踹开陈旧的木门:“你帮我一件事,我就放了你。”
房屋简陋,木墙瓦顶,只一间堂屋,一间卧房。桌上一盏尚未点燃的油灯。
贺兰破扫视过这屋子里每一寸角落,眼光闪烁,似是不甘,似是不解,还有些许的茫然与恼恨。
他命刘云点燃了灯,找出纸笔,在纸上写一句话。
刘云顶着乌金刀站在桌前,浑身僵硬,手中握笔,鼻尖沁出一滴冷汗,迟迟不肯落墨。
“怎么?”贺兰破目光沉沉,“你知道谁是二爷,他的家又在哪?”
刘云悬腕微颤,鼻尖的汗滴落在纸面,身体绷直,嗓音僵硬:“我不知道。”
“那就写。”贺兰破字字威压,“不会写,要我教你?”
油灯的烛火忽然闪动了一下。
八岁那年隆冬除夕,贺兰破也坐在这样的油灯下,在这样陈设的一间屋子里,编着第二天要送给隔壁奶奶的竹篓。祝双衣揣着热热的八宝鸡回来,他们秉灯对坐,吃得口舌生香。最后祝双衣抱着他回房睡到了天亮。
-
祝神此时才从小霁粉造成的眩晕与昏迷中醒来不久。
容珲照例等人上去收拾好,再端着茶水和药连同吃食送去四楼。
这次祝神似是疲倦至极,以往从未醒得这么迟,下头人一直守到半夜才听见断断续续的摇铃声。
容珲敲门进屋时,祝神和衣卧坐在床,眉头微蹙,正垂目发神。房中窗户半开,月下清辉洒在他碧蓝色的绸缎袖子上,像滚着一汪翠色轻波。
容珲轻声道:“二爷。”
祝神眼珠微动,转头看向他:“你来了。”
容珲笑笑,搬来矮几放在榻上,又依次摆好茶饭,唠嗑似的:“怎么这次……累着了?”
祝神闭眼揉揉鼻梁:“做个梦,越做越奇怪了。”
起先是梦见大蛇吞吃白衣师父,现在白衣师父没了,梦里出现另外一个人。
远,实在太远。
那个人远到祝神根本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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