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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朱砂和符纸就送到了医院,都是黑皮从可靠的店面买来的,专供画符使用。然而东西拿到张修齐面前,他却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要用的意思。
“怎么,这些都不合用吗?”魏阳皱了皱眉,黑皮做事向来可靠,既然他说是上品,就肯定不会有假。
“不能用。”张修齐依旧摇了摇头,又补了句,“家里有,袋子里。”
“你那个旅行袋里?”魏阳立刻想起张修齐随身带着的大旅行包,“我给木头打个电话,让他把东西带来。不过这些朱砂有什么问题?是原料质量不好吗?”
朱砂也有飞水和工业合成品的区别,他们店里以前用的朱砂都是淘宝网购来的,色泽鲜红粉质细腻,视觉效果绝佳,最适合装神弄鬼用。至于黑皮拿来的这些,则是正经的飞水朱砂,颜色略显淡紫,可做药用,也是画符最常用的一种纯朱砂。这样的上品货也不能用,难不成是哪里出了误会?
“不是。”张修齐想了想,提笔写了张方子,递了过来:“这样配,能画其他符。”
方子上写着雷印、苍术、茯神、降真香、白芨等几种药材,还标注了详细的克数和配伍分量,看起来应该是常用的丹方,看到单子魏阳才反应过来:“画符的朱砂也是要调吗,这是龙虎山独有的配方?不愧是三山符箓的祖师爷,原来朱砂还有这么多门道,那你画固魂符用的朱砂里面加了什么?”
“雷击桃木、霜降远志、龙虎千峰。”张修齐答得认真,“用精血做引,才能起效。”
桃木向来是避煞良品,远志和千步峰则是相当有名的安神中药,但是在前面加的“雷击”、“霜降”、“龙虎”这些特殊要求,怕就不是轻易能找到的了,也难怪小天师会备上多余的朱砂,专供画固魂符用。
然而听到精血一词,魏阳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你说的精血做引,应该是画符者本人的精血才对吧?可是上次我似乎也用那朱砂画成功过啊,还是说谁来画都行?”
不出所料,张修齐再次摇了摇头,这下就连魏阳自己都有些吃不准了,那天在聚宝斋画的符究竟成功了没?如果成功的话,那昨天画得一堆符怎么没有一张起效的,还是说,聚宝斋那次纯粹是巧合而已?想了想,魏阳还是忍不住说道:“要不我回头再试着画些符,万一能成功的话,还可以救个急……”
“不行。”这次张修齐的声音就变得严肃起来了,眉峰皱的死紧,“画符伤气,你不合适,不行!”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味道,眉宇之间更是夹杂了一份担忧,看着对方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情绪,魏阳心中划过一丝暖意,从善如流的笑了笑:“好,不画,都听齐哥你的。”
这话十分有效的安抚了有些炸毛的张修齐,急迫顿时消失不见,眉宇舒展,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然而看着对方略显沉默的身影,魏阳却在心底默默记下,不论那次画符成功的原因如何,他都该再试试看的,否则万一出了状况,岂不让人追悔莫及。
中午刚吃过午饭,孙木华就带着一堆大包小包,跟落难流民似得灰头土脸滚了过来,见到魏阳立刻哭诉了起来:“齐哥啊,你家乌龟不让我睡屋里,进卧室就咬,进书房也咬,害得我只能在沙发上凑合,一晚上都摔下来三次!”
“你可以睡地板的,我家都是木地板,睡起来应该挺舒服。”魏阳根本不搭理他,直接把挂在他背上的旅行包摘了下来。
看到那旅行包,孙二货脸上控诉的神情更浓了,指着那包哀怨道:“还有这包,乌龟就差四爪扒在包上了,我愣是跟它磨了两小时嘴皮子才抢到手的,这玩意不会装得它老人家的龟粮吧?齐哥你这次真要给我报销精神损失费,你家那乌龟简直比看门狗都难缠了……”
把旅行包递给了张修齐,魏阳转手给了孙木华一个响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最近你也跟你家老头子联系一下,让他好好在外面躲着,等到这次的事情平息了再回来。对了,我让你拿的其他东西呢?”
虽然抱怨连连,但是孙宅男真不敢阴奉阳违,嘟嘟囔囔又摘下身上挂着的其他几个袋子:“都带着呢,保险柜里的东西全都搬来了,幸好没被偷。”
他们三人被劫持那天,界水斋可是连门都没锁,也亏得那些梁上君子没有上门光顾,否则损失还不知有多大呢。魏阳一哂,直接打开了袋子,之前孙厅长送来的古玩都在里面,还有一些其他零碎玩意,可是他并没检查的意思,直接从里面拿出了个黑皮笔记本,把其他东西又递还给了孙木华。
“几样货你回头拿去聚宝斋吧,让明哥变现,其他零碎放到家里就行,我过两天也会回家一圈,让老爷别欺负你了。”魏阳笑着把袋子递了回去,然而还没放到孙木华手中,另一只手拦在了前面。
张修齐伸手从袋里抽出了一个长盒,认认真真摆在一旁:“不能卖。”
魏阳和孙木华都吃了一惊,魏阳先反应了过来,这不是之前孙厅长送来的原济大师真作吗?当初还是齐哥在叶老那边找到的,怎么现在又不让卖了?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齐哥,这画里有什么古怪吗?还是卷轴上出了问题。”
张修齐轻轻摇头:“上面那层可以卖,底下那层不能卖。”
这话一出,魏阳心中打了个突,这画他也见过,明明只有一层嘛,哪来的上下之分。然而小神棍的反应多快,立刻想到了一件事,难道是画的装裱方面有些蹊跷?
因为艺术表现形式,中国所有的笔墨书画作品都脱不开装裱这个环节,有时候装裱的好坏能决定一幅字画的生死,所谓古迹重裱,如病延医,医善则随手而起,医不善则随手而毙,那些经历数代传承,有着珍贵纪念意义的字画更是如此,故而装裱行也同书法字画一起发展了起来,成为一门独特手艺。若是装裱人想在画上做什么手脚,一般人是无法分辨出来的。
这副原济真作乃是三尺立轴,魏阳对于书画是真的没什么了解,只记得装裱像是解放前常见的仿古装池,题跋简洁,画上只盖了五枚印章,一枚原济大师的苦瓜印,剩下三枚都是藏家的印信。这么一副传承明晰的名家之作,怎么可能在装裱上做这样的花招?又或者说,用这么幅大师作品作为掩护,下面那层又藏有什么东西呢?
摩挲了一下摆放卷轴的盒子,魏阳追问一句:“齐哥,当初你看到的气意,究竟是来自上面这层,还是来自下面那层。”
“都有。”张修齐答得干脆,“上层稀薄,下层浓重。”
此话一出,魏阳不由叹了口气,扭头冲一旁傻住的孙宅男说道:“得了木头,这画就先别卖了,先放家里收着吧,等回头我们再找位装裱大师来看看,能不能把上下层分解开来。”
那可是装裱过的国画,一个不小心别说取出下层隐藏的东西了,恐怕上层都要被糟蹋干净,怎么说也是副佳作,还是要小心对待才是。又跟孙木华闲聊几句,魏阳就把人打发回去了,转头一看,只见张修齐已经从背包里取出了两叠黄纸,一盒朱砂,整整齐齐摆在桌上,由于手上缠着纱布没法用笔,他简单的用食指沾了些清水,准备空手直接画符。
这固魂符虽然有强烈的副作用,但是对于张修齐却是不可或缺的,如今他身上开始发生了变化,神魂也不算稳固,自然要加强这方面的补充,至于副作用……魏阳苦笑一声,等到伤彻底好了再考虑这个吧。
也不再打搅对方的动作,魏阳轻手轻脚坐到了另一旁的沙发上,犹豫了一下,拿出了刚才收起来的笔记本。那是个老旧的牛皮笔记本,外封已经磨的有些褪色了,里面的纸页也全部发黄,摸起来有种脆硬的手感,连翻页时都不敢太用力,生怕一不小心把纸页掰碎。里面则是一水潇洒飘逸的毛笔字,还有不少页里画着插图,一看就知道原主人书画方面的精深造诣。
这个笔记本是魏阳的爷爷留给他的唯一纪念物,也是老人一辈子的钻研心得,不只包含金点方面的花招诡计,还记录了其他七门中的杵头和腥把式的秘密,加之老人当年任长春会会长时的记载,可谓是一本鲜活的江湖秘闻录。这个笔记本魏阳从小到大不知翻了有多少遍,所有内容早就熟记于心,然而却有一样他始终没有看明白。
轻轻把笔记本翻倒最后一页,在牛皮装订的封皮和尾页之间,加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只用钢笔草草写了一句话:“阴历十八,胡姑现,为祸,五内俱焚,藏祝方于……”
字条的后半句被撕掉了,看不出下面的内容。这张纸条原本是夹在牛皮内封里的,后来也是偶然才被魏阳发现,之前他一直想不明白所谓的“胡姑”到底是谁,然而现在他却隐隐有一个念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奶奶可是个拜家仙的神婆,所谓家仙不外乎“狐黄白柳灰”,而为了避讳家仙本尊,乡下人习惯用同音字来代替它们的称呼,所谓“胡姑”,很有可能就是狐仙的代称。
那么纸上写明的阴历十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藏起来的“祝方”又是什么东西?这个本子可是爷爷临死前交给他的,如果真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的话,又何必把条子夹在里面呢。
静静看了那字条片刻,魏阳把它放了回去,合上笔记本深深叹了口气。管他呢,好歹也是条线索,等到回家后在仔细找找看吧。
剩下的时间,主要还是放在了养伤上,虽然看起来严重,但是张修齐手上的那些创口只花了一周就好的七七八八,期间两人又一起去了趟警局,把彭踬的虫尸收了回来,那些在逃的盗墓贼也纷纷被捕归案,解除了界水斋的后患。听到这消息,孙木华那二货立刻欢天喜地的跑回去上班了,跟乌龟老爷同处一室这么久,也够他折腾的。
处理完这些零零碎碎,魏阳再次找到了痴智大师,两人一起帮张修齐护法,平安度过了阴历十三的拘魂日,确定没有留下任何后患,终于到了回家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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