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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五月江南麦已稀,黄梅时节雨霏微。
闲看燕子教雏飞。一水浓阴如罨画,数峰无恙又晴晖。湔裙谁独上渔矶。
春天最美的时候,十四回来了,听说他在西宁立了大功,皇上嘉奖无数,如今香兰即将临盆,金蝉怀孕,府里双喜临门,早就热闹的布置起来了。傍晚,府里下人来传话说是爷回来了,让福晋去前厅用饭。院子离得前厅甚远,跟春草急匆匆赶过去,侧福晋们和十四早已经落座了,他们俩一左一右坐在十四身边。香兰挺着大肚子温柔的拉着十四的手,边和十四笑着说什麽,十四低着头笑着,他瘦了,黑了,脸上长胡渣了。金蝉珠光宝气坐在右边拉着十四的手,一会给他整理袖子,一会给他整理领子。下人通报福晋来了,十四擡头直愣愣的望着雪苒亭亭走进来,十四眼底情绪翻涌,院子柳絮在微风中起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万物无声,只有俩人在对望。他看着她,小姑娘眼睛里不再有往日的依赖,只有那生了棱角的冷淡。细碎的光透过枝丫洒落到姑娘的脸上,落在乌黑的发上,肌肤赛雪,还是那麽怕冷,脖子围着一圈白狐毛围领,记得小姑娘经常喊冷,做宫女时火盆都要比别人多生几个,暖手炉就没有放下过,饶是这样,手还经常冰冰凉凉。
狐裘围领里露出一张乖巧的小脸,看见十四,贝齿轻轻咬了一下花瓣的唇,笑靥浮在腮边,姿态娴雅,瘦了,更像大姑娘了,弱柳扶风,飘逸出尘。眸子含着仿佛湖里的春水,纤长的睫羽下一眨就漾出潋滟波光。
这是自那日吵架後,俩人这是第一次见面,那天晚上跟太子九哥十哥他们喝的酩酊大醉,借酒浇愁,侧福晋金蝉听说了早早备了醒酒汤候在了书房,当晚侧福晋留宿十四爷书房传的的全府皆知。然後十四就被皇阿玛派去了西北军营,一呆就是几个月,这期间他寄回府里的信,只有管家回信简短的报平安,管家在信里连福晋这个字都没提到过,写信问福晋安,也没有回应。後来听说是侧福晋有孕,全府哗然,可偏偏他的福晋什麽动静也没有,只听说额娘夸他的福晋识大体,温婉贤淑,德才兼备,不仅闺阁治理井井有条,妾室也照顾得当。苒儿对别人总是懂事的,向来只和他不懂事,十四攥着杯子的手关节发白。
雪苒给他请了安入了座,离着他远远坐下,十四看在眼里,她就那麽嫌弃他!香兰和金蝉还是轮番的伺候十四,给他布菜,擦嘴,抹脸,就差喂他嘴里了。
雪苒低着头,春草给她布什麽菜,她就吃什麽菜。香兰柔声说,爷,过一两个月就临盆了,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啊,爷喜欢什麽?金蝉说,最近吐的可厉害了,爷猜猜是男孩女孩。俩人你一嘴我一嘴,好不热闹。雪苒就像没听见,只管低头搬弄那碗汤。
十四忍无可忍了,皱着眉头朝着雪苒说道,怎麽?这麽长时间没见连句话也没有?香兰轻轻拍着十四肩膀轻声说,爷,别气坏了身子,先吃饭吧。金蝉也说,就是爷,我都饿了。雪苒看了一眼瞧好戏的香兰和金蝉,想到进府这一个月遭受的一切,气血翻涌直上,冷笑一声,也就十四还把这俩又蠢又俗的女人当宝,这下连十四也不再看一眼,把筷子搁在桌上,扭头轻轻哼了一声。俩孕妇抢着跟伺候残废是又是夹菜又是喂饭,十四两手把他们扒拉开,差点把这俩孕妇甩在地上,起身就要过来拉雪苒的手往外走,这时候外间说是宫里派了两个小太监说有事要回,十四没好气的问什麽事,吃饭都不让人消停。管家跪着小心翼翼说说是老太妃宫里的,老太妃尽日里来,身体不舒坦,想家里人了,让十四福晋说说话,让马上就进宫,别耽搁。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东西宫里都齐全着,福晋也不必收拾。雪苒愣了下,心里想了想,也大概明白了。老奶奶肯定听说了府里的事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十四刚到家就来请,这是给她出气呢。这老太太真逗!
十四急了,说我这回来屁股没坐热呢,没说一句话这就把我福晋给我接宫里去了!然後又觉得不妥,做小伏低的说,就不能明天再去吗?这是去说会话就回来是不是?又让管家递银子。小太监不接,只管跪着答话,说太妃吩咐一刻不能耽误,还请十四阿哥体谅奴才办差。至于多久,奴才也未可知。十四啧了一声,我福晋倒成了他们解闷的了,我这还……
十四又轻轻拉着雪苒手说:“苒儿,我…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行吗”。雪苒偏过头说:“十四爷,再不走宫里下钥了。还没来得及恭喜,西北战捷,府里添丁,双喜临门。你不在的这几个月,一切皆好。现下姐姐们陪伴左右,十四爷也可以尽享岁月静好”。十四听了更着急了,说:“苒儿,就几句话”。小太监又在旁边催道,福晋,车在外面候着了。十四急得又问,没说多久麽?小太监摇摇头,没回话。雪苒挣开他的手,看也没看十四,转头跟着小太监走了。十四怔怔的坐下,香兰和金蝉面面相觑,下人问十四说菜凉了,是否重新摆膳?十四平压着声音说,滚!都滚!
十四从饭厅出来,低着头走了好久,不知不觉走到了雪苒的院子,就在这棵柳树边上,有个小姑娘搂着他的腰娇嗔的说要给他镇守後方,还说这里像江南,他苦笑了一下。进了院内,春草和瑞珠嚒嚒远远看着十四往这边走着,一屋子丫鬟婆子早就跪着候在了楼下,十四摆手让他们散了,自己慢慢上了楼,进屋关了门。春草叹了口气,说真是让人看不懂了。瑞珠嚒嚒戳了下春草的头,咱们格格就是个犟种,这十四爷我看也是个犟种,唉,作孽啊!说完又想起自家格格儿受的罪,开始抹眼泪。
房间昏暗,十四半阖着眉眼,躺在榻上,指尖轻缓小心的摩挲苒儿留下的璎珞项圈,就像那日俩人卧在榻上打闹,鈎缠在指尖青丝的凉意。窗外凤尾竹影摇晃,想着,当时小姑娘依偎在他身边娇嗔的说,竹子硬邦邦的硌的手疼,凤尾竹软,细细的,在月影下也好看。十四沉醉在小姑娘娇声细语中,跟着了魔是的,只知道闭着眼睛说好好好,你要干什麽都依你。自从认识她,就是个顶顶娇娇女,从吃穿用度无一不是要好看的,精细的,宫里也是太妃宠皇上惯着,从不曾受过气吃过苦,在外人面前看来最是聪明机灵,在他面前确又总是傻乎乎的,印象中哭了几次也都是因为他。
无令长相思,折断绿杨枝。馀生再无倾城色,一草一木皆相思。
书桌上翻着书,醉解兰舟去。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十四轻轻续着最後两句,此後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他失神愣愣的站了一会儿。过了好久,他把小柱子和春草叫来。问府里这几个月福晋都作什麽?小柱子瞅了瞅春草,觑着脸嬉皮笑脸的说,福晋还挺忙的,府里的事儿您又不管?连四爷府里都求着咱们福晋商量事儿呢,福晋做的那叫什麽香,连四爷都说好!这一传十十传百,宫里都派人来取。
把咱们福晋都累病了,可福晋怕爷担心,嘱咐我们不让对爷说,也不让给您写信。福晋她劳心劳力不说,从来没睡一个安稳觉,卯时就得安排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家里多少大宗花费人情世故周转,有了好东西,紧着东院西院侧福晋先挑,福晋还劝我们说是子嗣为大,这我们还里外不是人,府内外笑我们家格格儿不受宠。但福晋只是劝我们别乱说话,给您惹祸端。
十四听着小柱子的话,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心想哼,她还真是有心,四哥更有心。不过香兰和金蝉的事另有隐情,牵一发动全身,他不想让苒儿参与其中。自己馀外的地産只有自己的心腹知道,毕竟兹事体大,想起她嫌弃的眼神,他汹涌澎湃的伤心涌到了喉头,堵的他难受!十四把他们都撵出去,说都滚!备马!我要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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