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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擡起手,似乎要杀人灭口,小妖又要站不稳,面颊上豆大的泪珠一挂,嚷嚷道:“别杀我!有用的丶有用的!能见到,我能见到……游城主,我带您去就是了……”
“早这麽说不就好了,”游扶桑拽着她後领,将她向前一丢,“带路。”
小妖嘤嘤嘤地带路。
她们行过蓬莱长长的栈道,小妖淋着雨,眼角馀光撇见身後游扶桑撑伞不疾不徐地走,往前看,栈道尽头是蓬莱仙山飘渺的云雾,雨丝清清凉凉,妖修的长老阁隐在山雾之後。
出卖长老阁位置可是大罪,小妖苦思冥想着要怎样搪塞游扶桑,又或者通风报信,岂知栈道上最後一步,游扶桑忽而搀住她的手,似笑非笑看她,如蛇如蝎:“小心些,别摔死了。”
小妖扯扯嘴角,天大的胆子也被吓破了。
进入长老阁比想象中顺利。季夏暮雨妙,入秋有凉天,在这样细雨纷纷的蓬莱美景里谁都不想平白无故挨一顿揍。是以,一路上所有妖修毕恭毕敬战战兢兢顺眉低首,仿佛游扶桑不仅是浮屠之主,也是她们蓬莱的主人。
长老阁翠绿满堂,顶上中空,地面最中有一汪泉水,天光不偏不倚洒下来,罩住整个波光粼粼的清泉,雨丝点点金光。椿木长老靠在泉边桌案,正饮茶。
她已经太老了,虬须爬满整张苍老的脸颊,颦笑都看不分明,在看见不速之客时,她十分勉强地擡起头,“你来了……”屏退小妖,阁内馀她二人,椿木开门见山,“扶桑城主,我知你此行何为;闲茶无事,我亦在等你。”
游扶桑一挑眉,没搭腔,落坐她正对面。
椿木八千年春八千年秋,不仅是最年长的妖修,也是最年迈的修道者。她在蓬莱避世不出,却见过人间无数雨打风吹去;听神得道,她是与天地同寿的老者,一念生,一念死,不过是贪恋人间,才留在尘寰。
她对游扶桑道:“我看见,你命里有一劫。”
“谁人命里无劫?”游扶桑轻笑笑,“不过,假若你看得不对,那将是你蓬莱要多一劫。”
“蓬莱劫数多得算不过来了。这百年来,加上你,已经有……”老人手指比划,“三位浮屠人士隆重拜访过此处了。”
游扶桑早有意料,细心问:“另外二位是?”
“游城主,你心里知晓的。”
游扶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知晓我还来问你?
但到底还是非常有为客的自觉的,她道:“一个是庄玄,还有一个是?”
椿木避而不谈,拿几枚铜钱推演,“马钱子,番木鼈,角弓反张。”
“……”游扶桑的为客自觉消失了,她碾碎茶盏,皮笑肉不笑道:“老东西,说人话。”
“我不能说。只是可以提点,你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眼看游扶桑要生气,椿木急忙护住自己的茶盏,“目前她在孤山。”
“在孤山?”
和浮屠令有关的人……在孤山?
“对,”椿木道,“事实上,宴门之祸,孤山之计,浮屠之惑……答案,从来都在同一人。”
哪一人?游扶桑心知肚明就算问了这老椿木也不会答,才只淡淡道:“前二者与我无关,我只忧心最後一个。”
椿木果然上鈎。“皆与你有关。”
游扶桑强调:“无关。”
椿木:“有关。”
“无关。”“有关。”“无关。”“有关。”“……”
游扶桑从善如流,作洗耳恭听:“与我有何关系?”
她自然恨不得椿木直接将那人姓名奉来,但也知晓推演之术天机不可泄露的道理。果然,椿木抿下最後一口清茶,“泄露天机,遭殃的是老朽呀。”
“但除开这些,扶桑城主不好奇麽?勾联这一切的孤山玄镜究竟是个什麽作用?”
游扶桑瞥她一眼,语气平平:“好奇。您请说。”
“孤山玄镜,有俗世天书之称。它可以预见未来,但是以窥视者的修为作消耗的,且以三百年为界。我大可以告诉你,三百年前孤山老人尚在,她们在镜中窥见的孤山之祸是一只灵狐。一只狐狸作何畏?自是有人信丶有人不信。三百年後,也便是近年,窥视玄镜的人则是宴清绝。她窥探,又将玄镜毁坏,似要掩盖什麽。”椿木顿了顿,“不过,鲜少有人知道,倘若玄镜被毁坏,命运的走向或许真的会发生改变。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宴清绝才不惜自毁名声与修为,亦拼死相护。”
“她看见了什麽?”
椿木不答。
游扶桑正色道:“椿木,我猜你是知晓宴清绝在镜子里看见了什麽丶又为了什麽宁自毁名声也要拼死相护的。”
“灭己而相护的,自然是为了最珍视最重视的东西。”椿木一顿,放下茶盏,微微笑,“唉,老朽已经提示得太多了,再多言真的要出差错啦。扶桑城主,您何不自己去王母峰看呢?”
*
一趟不算白来,游扶桑独自前往王母峰时是这样想的。
到得了王母峰,又问得了浮屠令的困惑,至于椿木神神叨叨的“同一人”——还能是谁?
方妙诚。
但再问椿木也不会说的,只会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言辞作搪塞。只是不知道这方妙诚与浮屠城有什麽联系……
游扶桑对方妙诚所知甚少,几乎未关注过。只知道孤山周二郎稀里糊涂爱慕了一个女子,稀里糊涂成了亲,稀里糊涂坐上孤山掌门位,又稀里糊涂丧了命。
难道其中都是方妙诚的手笔?
游扶桑不解,感觉这些孤山私事与她也没什麽干系,就算真了解了又如何丶不了解又如何?不过世间情人仇人凄凄惨惨故事丶淅淅沥沥血路,不是她曾经历的,也无需她再去走,如今当务之急,便是探清方妙诚到孤山之前,究竟是哪里的人,又与浮屠什麽关系。
不过思及此,她已经站在蓬莱王母峰。
都说蓬莱奇景,但在游扶桑眼里都没什麽稀奇,早过了游历山水时啧啧称奇的年纪,如今她见云卷云舒不惊了,朝霞晚霞皆过眼云烟。她看向王母峰下云海,站在高处,轻览衆山小。
说来,奇门遁甲丶爻卦推算一类的东西还是游扶桑在宴门里学的,此刻她屏息,在心中连点成线,鬼市,牵机楼,二者皆在蓬莱两仪风象处,至于反过来,越级一撇,游扶桑视线一顿,望向远处,点点峰头仿佛都在指向某一个隐在云雾中不得见的地界。
扶桑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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