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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垫脚石像个被狐狸精下了咒的莽夫。……
虞望正欲再叮嘱几句,牢门外突然传来铁链哗啦的声响。严韫带着两名锦衣卫立在栅栏外,面色复杂地轻咳一声:“文大人,圣上口谕,召您即刻入宫。”
文慎往虞望怀里一躲,默不作声,通红的眼眶在虞望的颈侧蹭了下,虞望心尖一颤,随即背过身去,严韫便只能看见他挺拔宽阔的肩背和拖在床褥间的丶一截缠满纱棉的小腿。
“文大人的腿脚伤得厉害,走不得,要迟两天再面见圣上。”虞望沉声说道,低头用清水揉擦掉他脸上的精斑,文慎脸皮太细,他手上疤茧又多,稍不注意就弄得他脸上一片一片地泛红。
“下官备了软轿,一路上定然护好文大人周全,圣上催得急,还望侯爷不要让下官为难。”
虞望抱着文慎,缓缓侧首,仿佛被觊觎猎物的貔虎一般露出狠戾嗜血的目光,严韫汗毛直立,掌心握紧绣春刀柄,什麽都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那双缠满纯白纱棉的手将那凶兽的头抱紧了,迫使他扭过头去,两人耳语片刻,文慎的小臂就那样毫无顾忌地搭在虞望肩上,纤长的十指随意地半曲着,连指尖都泛着漂亮的薄红。
文慎总是一副清高冷傲丶淡漠疏离的模样,所以严韫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手指,但仔细看来他的手指很奇怪,看着像美玉一样无瑕,却连过度失血时都泛着敏感的红晕,不像是天生如此,倒像是後天不断打磨过的结果。他曾听沈白鸥说过,江湖上一些人为了隐藏身份,会用烈酒加粗陶片磨掉手上的特征性兵器茧,有些技艺高超的还能使肌肤恢复如初,用药水泡得娇嫩细腻,只不过时间久了,手指会持续地敏感发痛,发痒发红。
严韫正待细看,那手指突然颤抖着蜷缩了一下,严韫怔了怔,立刻收回视线。
“严大人,给文大人备一套外衫,备好了就可以请软轿进来了。”虞望稍微侧身,露出怀里重伤未愈的文道衡,虽然二人同为朝廷正一品大臣,可若是深究起来,虞望的身份比这个江南籍贯的文官要尊贵多了,然而虞望穿着囚服,小心抱着丶呵护着丶紧张着怀里人的一切,好像文慎才是金枝玉叶的那一个。
严韫垂眸,蓦然对上文慎那双浅色的眼睛,奇怪的是,哪怕他被虞望近乎占有地抱在怀里,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和这些年他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叱咤风云时没有什麽不同,不知道虞望为什麽会对这样空白的一张脸丶这样无趣的一个人魂牵梦绕,纵横沙场所向披靡的大将军,竟然甘愿为他将罪柄递到皇帝手里,像个被狐狸精下了咒的莽夫。
“下官来时就已备好,请文大人尽快更衣。”严韫移开目光,内心深处不愿跟文慎这种人打交道。虞望或许到死都不会知道,他怀里千娇百宠的妻子自始至终都是皇帝安插在他枕边的一枚棋子。
这回的案子,他不相信没有文慎的谋划在里面,怎麽就那麽巧,镇北侯杀了绥西南侯世子,多麽完美的一箭双雕局,等收了虎符,皇室从此便高枕无忧了。
文慎乃文渊阁大学士兼任太子少师,是皇帝最信任的文臣,也是太子最亲近丶最信任的师长,虞家和郗家倒台或衰落後获益最大的是谁,早已不言自明,可怜虞大将军还沉浸在美人的圈套里,绳索已经勒紧脖颈了也不知道。
“乖宝,你脚踝肿得厉害,就先不穿靴了,不然会疼,要是皇帝责怪你殿前失仪,你就跟他说,是我不让你穿的,知道了麽?”
严韫心想,皇帝才不会责怪他,皇帝都快爱死他了,这世上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让你干出杀害侯门世子的事情,哪怕他现在跑到金銮殿打滚撒泼,皇帝也不会将罪于他。
“知道了,放我下来吧。”
虞望嗯了声,垂眸看着怀里脸色冷淡的爱妻,忍不住当着外人的面凑上去啄了啄他柔软的唇,文慎没躲开,也没回应,只有藏在宽袖里的手指默默地抓紧虞望的手臂。
“真乖。”虞望又忍不住亲了亲他的眼下痣,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可严韫分明就看见文慎略微低垂的长睫下没有一丝温情,他擡脸任虞望亲着,浅色的眼珠却瞥向牢狱之外持刀而立的锦衣卫,微微蹙起的眉心给他原本就冷漠的脸平添了些许刻薄。
这样的人,是最适合辅佐君王的人,他们没有心,不具备正常人所拥有的感情,不惮于伤害别人,也不惧怕被中伤,必要时以身证道,也是名垂青史的好归宿。
“他还饿着肚子,在牢房里什麽也没吃,你记得先让他吃饭,让御医给他换脚踝的药和纱棉,路上他要是哪里疼了就先安排郎中帮他检查伤口,进了宫也是,不要让人冲撞了他,要是他出了什麽意外,我唯你是问。”
“侯爷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文大人的。”严韫想说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文道衡现在已经不是能够被宦官集团随意倾轧的清流官员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次进宫就是要加官晋爵,论功封赏,只等一纸和离书下来,他这段时间所受的屈辱和不得已的顺从,都将随烟云般消散。
——
虞望在牢房里百无聊赖,架着一条腿叼着根草望着天花板冥想发呆,想起了文慎五六岁时抱着小兔读书的模样。那时他们还没分床睡,有天晚上趴在床上一起看画本,翻到了一幅稚子抱兔图,文慎盯着画里的兔子不眨眼,他第二天就去东市给他挑了一只。
文慎可喜欢那只兔子了,走哪儿都抱着,连读书的时候都要把兔子抱在怀里,玉雪般的一个小人儿,抱着毛绒绒的小兔坐在飘窗上借着光读书,虞望当时就觉得可爱极了,现在也还是这麽觉得。
文慎非常喜欢那只兔子,却也很有原则,从来不往他们的床上放。可是他每天抱那只兔子抱得太久啦,晚上沐浴後身上也是一股兔子味,他自己闻不到,可每天晚上虞望闻得非常清楚,导致很长一段时间虞望都觉得文慎其实是只兔子精,经常摸摸他的发顶和尾椎,问他你的耳朵和尾巴到哪儿去了,可不可以给他摸一下。
每次他这麽问,文慎就会红着脸骂他,晚上不挨着他睡觉了。文慎爱骂他的习惯应该就是那时候养成的,可骂了这麽多年,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虞望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都没有什麽新意。
“哟,侯爷,挺悠闲啊,得亏我还担心你在这儿住不惯呢。”沈白鸥提着食盒进来,严韫打过招呼了,一路没有人拦他。
“不用调兵遣将,也不用勾心斗角,自然悠闲。”虞望瞥他一眼,没坐起来,“就是你家锦衣卫把我家阿慎带走了,不然这里简直就是安乐窝,这辈子不出去都行。”
“没出息,还是将门独子呢。”沈白鸥讥笑他,“学学你家阿慎吧,人家这仕途走得,简直顺得不能再顺,马上就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辈子唯一的污点恐怕就是曾经当过你的男妻。
“呵呵,你想得倒挺美,跟人家在牢房里睡一辈子,可人家自始至终都把你当一块垫脚石,还想人家跟你一起过苦日子,做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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