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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疚的滋味再次袭来。
“怪我。”
康和摇了摇头,他实在是给范景增添了太多的麻烦。
他当然有错,可倘若范景不是因他受伤,因猎捕而受伤呢,那孙大生逮着范景不好的时候,还是敢来。
究根结底,孙大生那坏种是源头,他仗着势欺负范景没有太多心眼儿。
思及这些,康和只十分痛惜范景的遭遇,他认真同范景道:“你别怕,我定然护着你,那老蛤蟆再是敢来,绝计不会教他像今儿这样好走。”
范景闻言,眉头发紧,别怕?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这样的话了,这些年,大抵上都是别人在怕他。
市井三百六十行,钻营猎户这一行的,其实并不多,做这一行的小哥儿更是千百人中难寻一个。
普罗大众少不得拿别样的目光去看待这般极少数的存在。
就好似是做媒人的多是妇人夫郎,却不如何见有男子做这一营生的。
当初老猎户死了,范景作为唯一的徒弟继承了在这片山林地中打猎。
可附近的猎手轻视他是个小哥儿,见老猎户死了,便挤占到这片山林来下陷阱射猎,想把他排斥出去。
彼时范景不过十几岁,如何又争抢得过来那些猎手。
回到家中,范爹只一故沉声不语,陈氏则唉声叹气,家里也没法子去要个公道。
穷家薄业,一没钱财,二没靠山,吃人的世道上,谁人肯卖你两分脸面,谁又愿意礼让你三分。
那时候世道不平,外头在打仗,苛捐杂税一年重过一年。
老百姓日子水深火热,锅里有米下锅的人家不多。
在山里弄得猎物便是卖不出手,也能教一家子吃顿肉,饱个腹。
范景自知就算是不为老猎户,为着范家一家子,也丢不得这片林子。
家里人帮不上忙,他便只能靠自己。
昔时少年狠下了心,寻着了那只秋时下山吃过几个人的独眼儿黑熊,九死一生将其射杀,又将黑熊拖至自己这片山的边界处,剥下了黑熊皮。
意图占下山林的猎手见识了范景的厉害,俱受了震慑,一时谁也不敢再越到这头来。
范景那回险些丢了性命,私下修养了大半年的光景才缓过来。
不过经此一事,猎手们没再为难过他,大家也都相安无事。
至此,范景便觉着再没有什嚒怕的事。
以至于他从未去细想过,自己惧不惧孙大生。
许他心中也是惧这般人的,只是这些年在山里讨日子,遇到了太多足够教人心惧的事。
这一桩放进来,也便并不显眼了,心中早有些麻木。
他并不想去细想,倘若康和今日不在,他挂着只胳膊,孙大生闯了进来,会如何。
许也是不敢去想,就似他去追野猪野鹿时,若野猪发了狂,返来撞他,或是他追鹿途中不甚跌到山崖下,又会如何......
怕......怕是解决不了任何事的,也没有人会替他解决……
范景不是个爱去多想往事的人,就像他不爱与人多说话一般。
可一旦去想了,便有些深陷其中,难以自洽。
他没有搭康和的腔,只忽然站了起来。
“康和,我要睡了。”
言罢,便朝自己的小床走去。
康和见状,他知晓范景是在逃避这个话题,不由得眉头紧皱。
正欲唤住他,可见着那人似乎有些摇摇欲坠,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好似灌了铅一般,教他说不出话来。
帘子里的人因火光透出了一道身体的轮廓线,康和就站在帘子外头。
他看着背对他静静躺着的那道瘦削身影,好似从未有过的脆弱,胸口没来由的堵得慌。
这种感觉,更胜于那日范景为了救他时弄伤了胳膊。
半夜里,下了场毛毛雨。
雨声并不激烈,可晚秋的冷意,却更深了。
康和挺在小床上,一直未曾睡着,他想着帘子里那个人,觉着他就像一只闷口葫芦。
小小的嘴,难吐露出一星半点的物,可肚子却大,能藏下好些东西。
他心里藏了太多的事,不屑于谈,可随意一件提出来,又都教人心头不好受。
夜尽天明,康和浑噩一夜,得出个结论来。
他从未那么想去了解一个人的过去,也从未那么想的去护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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