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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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旧忆（第1页）

昏黄的吊灯被寒风鼓进来吹的悠悠晃晃，张三木的侧脸在这阵光下映出些微红。

“我和李河峡……”张三木念出这个名字愣了片刻，似乎是觉得陌生了，有些迟钝，“出生的地方是在东南边。”

窗外的烈风在昏冷暗沉的天色里奔腾，窗外是连篇的雪山，荒草地和连绵的山路，佛塔落在观景台上肃穆又慈悲。

“那里是个温柔的地方。”张三木视线落在窗外，视野里变成一个紧缩的点，他笑了笑。

“是江南啊。”

都闻江南的水土养人，可是相比起来，命运更擅长造化弄人。

张三木的深色毛毡藏袍和他灰白的长卷发相映衬，更像是流浪高原的浪子，如果一定要比拟成什么，更像是雪域的雄鹰或者是草原孤野的骏马。高原的紫外线造就的黑红脸，让他和人们想象中的江南温柔不太沾边。

年轻的脸在几十年光阴里又蜷缩扩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张三木变成了高原的驻客，不敢离开，有时候一恍惚间都想不起江南是个什么地方。

只有一个名字能够带他回到故乡。

因为属于那个人的记忆太短，大部分睡在了江南。

唯有时时念想，把记忆像拓印一般反复按压墨迹，才能死死地摁住，抵抗遗忘的吞噬。

—

“李河峡。”

张三木穿着破布衫从河里冒头，衣服半湿寸头粘的发紧，露出的白牙晃人，对着岸边喊，一汪泼了上去，巴掌大的鱼砸在李河峡身上。

“你有疯症啊。”李河峡手里拿着的书湿透了，另半边的桑叶沾了水被他甩了甩，把鱼又扔回河里。

张三木也不生气，就湿漉漉地从水里爬起来，“等我啊。跟你一起回家。”

江南风的房依河建，青砖绿瓦勾勒的墨色线条，上面是五月渐浓的辣太阳，地上是拼接大小不一的青石板。

八九岁的两人身高还没矮桑高，两个矮豆小人并排走在河边上。

张三木踢着脚走路甩水，就话老不停，“这几天还有人骂你没爹生的小崽种吗。”

李河峡从出生就没见过爹，一个人被母亲拉扯大。

落后的年代，寡妇门前是非多，尤其是泼辣的寡妇惹了村里的其它妇，明面上不敢惹，私底下各种脏话秽语更是不停歇。

其它小孩被父母的碎语影响，总喜欢看见李河峡就哼哧地骂着笑做一团。

张三木脑里线路笔直半点不懂转弯，完全不知道这样说话反倒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把人的火气往上提。

“别放屁。”李河峡脸一黑，和张三木一同进了院子。

。

他们两家住在同一个院子关系相比其它人一向亲密些，再加上他父母常年在别的地区做工，平日里根本回不来，张三木总觉得自己和李河峡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

张三木的辈分算起来很牵强，勉强叫李河峡的母亲一声“表姑奶奶。”

“我是要跟你说，打回去。”张三木扯过那几把桑叶铺开了放地上，嘴上还不带停，“有人欺负你，你不得报复回去。”

“我说你丫的提个屁。”

“喂，我还跑那里接你回家呢。”张三木别过头，拧了拧衣服的水，“免得别人欺负你了。”

“那我现在把你送回河边？”

河到院子的距离压根就没多远，眨眨眼就到了。

李河峡作势要拿了水盆准备再给张三木来一盆，“保管你和在河里一模一样。”

李河峡一向是想法锋利，但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惹了他的都被暗地里阴着报复回去了。

所以最近其它小孩都觉得他邪门，背地里觉得他是个妖怪，压根没敢烦他。

“不啦——”张三木连忙往后跑，“破脾气！人家蚕好歹会吐丝，你嘴里只会喷火。”

水还是避开桑叶泼到了张三木脚边。

张三木呸了两声，“以后谁理你谁是狗啊！”

但准备进门回家前，他又冒头出来，“明天拜蚕神娘娘等我啊。”

李河峡摆了摆手。

拜蚕神是苏县的小满的传统，苏县蚕农多，养桑蚕是整个小县城的绝大多数人的经济来源，到了小满苏县会拜蚕神娘娘，摆长桌共同庆祝，再请一些剧组来唱几出戏。

张三木等到快中午了才从床上爬起来，隔着窗户听见外边锣鼓喧天已经不知道闹了多久了。

他心想坏了，踩着鞋子着急院里洗漱完，套了身衣服就往外冲。

刚一冲跑出大院门口，就被木枝直接绊倒在地。

“哪家的狗这么晚不起床。”李河峡没精神地从墙上起身，把手里的树枝扔远，拍了拍手。

“唉，你没去看拜娘娘吗？”

李河峡听了没说话，只闷头往前走，脸臭的要命。

张三木扶着腿爬起来，还有些昏头昏脑地没睡够，又着急地跟在李河峡后边赶。

等赶到村里边的大空地，蚕神早就拜完了，满地都是红鞭炮，烧出的草叶香和硝烟味混在一起，白雾尘烟混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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