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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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愈（第2页）

付绛庸趁机挣脱。

眩晕感和麻痹感如潮水般上涌。

“你知道吗？”付绛庸喘着粗气，脸上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带着一种疯狂的亢奋，“两年前，那个雨夜，该死的人本来是你！”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楼外的夜空，紧随其後的惊雷震耳欲聋。

电光瞬间照亮了男生惨白的脸。

桑榆和季湜礼跌跌撞撞冲出火海，迷了路，四周都是围墙，火势从楼里蔓延出来。

桑榆蹲在湿滑泥泞的墙根下，用肩膀和後背顶起季湜礼，奋力将他向上托举。

小男孩哭喊着，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翻到了墙外安全的地面。

轮到桑榆自己了。

她却靠着墙边坐下了。

恐惧丶紧张丶悲伤，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随後，是一阵无法抵挡地疲惫。

墙外，是季湜礼带着哭腔的呼喊：“姐姐！你快出来啊！我一个人好害怕……姐姐……”

她听见了，但她太累了，累得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识开始恍惚丶下沉。

一个绝望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陈绥在哪？他出来了吗？还是他根本就不会出来了？他骗了她？他选择了和那个恶魔同归于尽？就像许湜一样，最终都抛下了她。

她又成了那个被留下来的人。

一个人，该怎麽面对没有他的以後？该怎麽面对再一次失去他的人生？

太残忍了……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瞬间。

迷蒙的雨幕深处，似乎有人影缓缓走了过来。

身影模糊，轮廓不清。

不是陈绥，也不是许湜。

那是一个她仅仅见过一次的身影。

温让，或者说，温愈。

她看见了他短暂而沉重的一生。

四岁，他和母亲蜷缩在角落躲避父亲的拳头。小小的他，搬起一个小板凳，垫在母亲脚下，母亲踩着他小小的希望，逃离了地狱般的家，却把他留在了原地。

十八岁，他攥着录取通知书，眼中燃着对未来的渴望。出发前夜，他得知父亲将他省吃俭用攒下的学费，在赌桌上输得精光。积压了十八年的怨恨和绝望终于爆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反抗，换来的是父亲砸碎的酒瓶和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清醒後，他面对的是冰冷的手铐和八年的牢狱生涯。

十九岁，他在狱中提出翻供，声音微弱，无人倾听。他没有怨恨，只是努力地活着。

二十四岁，他走出高墙，世界早已陌生。听说母亲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他用仅有的几百块，买了一个小小的平安锁，带给那个从未谋面的妹妹。他希望妹妹能平安顺遂，不要像他这样。几个月後，他成了杀害妹妹的凶手。他不得不逃，像一片无根的浮萍。

二十五岁，他改名温让，漂泊到嘉城。租下一间和他一样卑微的地下室。在八中门口摆个小摊，用微薄的收入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存。

二十七岁，他撞破了真正的凶手，目睹了凶案。他想为冤死的妹妹讨回公道，却发现自己依旧渺小无力。在付绛庸无形的威逼利诱下，他最终选择了自杀，结束这被诅咒一般的人生。

——

一阵柔和而温暖的，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的白光，缓缓照了过来。

桑榆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她终于看见那个青年转过身，隔着雨幕，安静地看着她。

他面容清秀俊朗，身形单薄，风雨飘摇，却始终带着一种无法被彻底压折的韧劲。

他对着她，微微地笑了。

然後，他伸出了手，轻轻牵起身边一个小女孩的手，那是她的妹妹，严文迪。他的妹妹又伸出另一只手，牵起一对可爱的双胞胎，那是孤儿院里的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又一起牵着一个小姐姐，那是贺美美。贺美美的另一只手，则牵着一个少年意气的大哥哥，那是许湜。

他们六个，手牵着手，站在那片柔和的光晕里，静静地看着她。

桑榆艰难地朝他们伸出手去。

“你们……是要带我一起走吗？”

他们没有说话。

他们都对着她，温柔地摇了摇头。

桑榆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站了起来，她没有犹豫，伸出手攀上了围墙。

向上拼命挣扎的瞬间，一股稳稳的力量，将她托起。

她扭头，看见十二岁的许湜站在围墙下，对她笑着。

那是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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